“我记得你很讨厌照镜子，如今也能直面镜光直射了吗。”
“神圣的镜光同凡俗之镜，毕竟不同，神的光明透过镜子照出万物的真实，我欣然接受。”
“你现在却又能接受那侏儒的血统与身材了。”
安格眼神冷然，两只手松散地摆在座椅上。
国王的白披风沾染鲜血，举手投足间，醒目的红一晃而过。他拂过披风，对安格露出微笑：“毕竟兄长也不再执着于自己早已被深渊污染成怪物的事实，竟然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种地方。兄长，我已经长大，不再是小孩子了，大可以不用这样刺激我。”
他站在一面高而巨大的镜子旁，那镜子如静止的水面般光滑，却不能照出人的面庞，所射出的只有光明，镜子的底边上雕刻着两个单词与一句话，其意为“明瞳、审判一切虚假的伪装”，透出一种恢弘的气势，而国王在镜边，显得格外矮小——不，应该说他确实不高，起码比身边的教士与护卫都要更加矮小，安格只是少年人的体型，却也比他高出一截——但他的面孔看起来甚至比安格更年长一些。
所以，这就是安格说他有侏儒血脉的原因？
“兄长，”这位侏儒体型的国王接着说，“许久不见，我分外怀念您，只是最近，我实在太忙碌了，或许等我处理完这些防不胜防的反贼，就可以……与您好好地叙旧了。”
他说完不再回头，一步步缓慢地走到那老者的眼前：“我本以为今夜的来客会很符合我的期待，没想到竟然只是一个小小弃兵。”
他抓起老者额前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捞起来，左右仔细打量一番。老者却已经昏迷，
“我亲爱的敌人，还真是谨慎又胆小呢，我就在这里，为什么不前来？”
他的声音像涟漪一般环绕开来，回声不绝，等了片刻，他似乎是觉得有些无趣，手里聚起了一团火焰，火与老人的面庞一同映在他的眼瞳里。
火焰很快向昏迷的老者靠近。
陈了了的心提到顶点，他很希望能上前救下老者，可是直觉告诉他，他所掌握的魔法对上面前这个国王，只能是螳臂当车。
“对异教徒的肆意残杀只会导致更强烈的反扑，更不用说连族诛杀，你不该没有学过这点。”
国王的动作一顿，转过头，看向安格，微笑道：“这是来自神明的启示。”
“难道不是教皇的启示？”
“教皇的启示，自然代表神明的启示——怀森特表哥不愧是女王陛下的养子、教皇陛下的亲生子，即使四处躲藏了这样久，还对外界的一切了如指掌。”
安格轻嗤一声。
“换个瞎子在这里也能猜到，谈不上了如指掌。今秋，兽人潮又要开始了，你要向他要多少圣骑士上战场？”
国王没有说话，低头看着昏迷的老者，他身后，一个高大的护卫走上前来，锐利的目光剜了安格与陈了了一眼，又转回去，对着国王俯首行礼。
“陛下，后侧还发现了几个同伙，应当是低级法师。”
国王点点头：“走吧，清点人数，一起带回去——还有那两位，也一起请回去，我们要好好聊聊，我想亲爱的教皇大人也很乐意见你一面。”
“既然知道我是怪物，怎么还想着带得走我？”
“带得走带不走，总归要试试才知道。”
国王挥了挥披风。
“去吧——”
极盛的光芒再度照耀整个礼堂，将陈了了的眼睛刺得生疼，流下生理性的泪水，他又被安格抱起来，而后眼睛被手指轻轻拂过，骤然眼前的一切又忽然清晰，好像戴上护目镜去看过曝光的照片。
安格抱着他飞快地往后，一如初见时一般，他看着纷飞的羽片犹如尖刀一样飞了过来，划在安格和自己的皮肉上，留下一道道痕迹，却又很快消失。
他们离开礼堂，却没有到街区上，而是又飞到了另一片无尽的走廊里，走廊四周是层层叠叠的小包厢，陈了了意识到这是，他们似乎遭遇了类似鬼打墙的事物。
安格带着他，缓缓停了下来，他阖目，四周的墙壁里，渐生花木，原本不该有种子出现的地方也产生了生命，它们寻找不到阳光，于是全向它们的召唤者生长，仿佛那就是它们的太阳。
但只有两三秒，花木便于刹那间尽数枯萎，凋零成碎片。空气中转而亮起金属的铿锵之声，安格两只手环抱着陈了了，闪身躲避着，一双鹰隼眼睛锐利地扫向四周，伺机而动。
国王轻柔的声音在走廊间响起，忽近忽远。
“表哥，您教育我不该残杀，可是说到残暴，谁能比得了您，您可是万众畏惧的怪物，街头的卖花小姑娘听到您的故事，都会害怕得哭泣吧。”
“您的指导，我一向肯听，您的亲身教诲，自然也是一样——您看您护着的那个漂亮的小家伙，似乎听我这么说完，也很害怕您呢。这样护着小辈，可不是您的风格，当时我受您教导的时候，怎么没有这种待遇。”
陈了了忽然被点名，还是被个不太正常的国王点名，霎那间浑身一个激灵。
他睁大眼睛，努力传达自己的意愿：我不是，我没有，别听他瞎说。
“铿！”
空气里炸出一阵火花，陈了了能感觉到看不见的剑网正在四周细细密密交织起来，并逐渐成包围之势，不由得抓紧安格身周的衣料。
“你自然不能和他比。”
“表哥很上心嘛，只不过……若是他见到您那副恐怖的尊容，或许也会像您从前亲近的其他人一样，在背后反刺一刀哦。”
安格朝右后方闪去，他的一丝银发被切割成三段，缓缓落下，而后消失。
“我不在意他人是否会反刺我，因为我会在确定他人不忠的第一刻，就彻底抹杀。不能提前预知背叛，是能力有欠的表现；因为害怕背叛而不能信任、辗转反侧，是弱小的表现；因为自身的弱小感到害怕，而妄自揣度他人心态，是愚蠢的表现。所以我方才说你自然不能和他比，因为起码在这些方面，他比你聪明得多。”
“……安格·怀森特，你的声带和咽喉值得被锯下来做烤肉。”
“身为国王，应该慎言，看来我那位教皇父亲确实没有尽到教育你的义务，你说话实在是太随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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