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不许她再次验尸,如今他能想到的事便是让她好好休息,查案的事他自有道理。
书鸢听后稍弯腰逼视着靠在杌子的裴玄,“你若是不让我去,我便绝食七日,届时你只需记得给我收尸便好。”
明明是咄咄逼人的话,可她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俯视着自己时,裴玄却觉得她是在娇嗔,彼时心中止不住的沸腾。
罢了,他劝慰自己。
毕竟他从未拗过书鸢,三年前是这样,三年后也如是。
昨日未曾同太太用膳,今日理应作陪,免得让族中有心之人听了去,治他们个目无尊卑的罪名。
出门前,书鸢特意用殷红色的口脂遮了遮自己毫无血色的唇,以免被太太看出破绽。
行至正堂,见太太已在桌旁坐着,两人忙上前恭恭敬敬的行礼。
太太如沐春风的笑了笑,微微颔首,敲打两人,“玄哥儿昨夜可有休息好?”
裴玄心惊,原以为是太太发觉了昨日他偷偷出府的事,心中正排练着托词。哪知道叫座后,太太又关心起了书鸢的身体状况,裴玄心中又开始打鼓。
“母亲您尝尝这个。”裴玄给太太布菜,试图掩盖什么,待她又开口时裴玄又扬起声调,“母亲这个菜是儿子最喜欢的,您快尝尝。”
太太自是了解亲子脾性的,约摸着大抵是裴玄未曾将昨夜仆妇的传话告知书鸢,遂轻哼了一声,虽有不悦可脸上依旧挂笑,“你父亲过世早,如今母亲年岁已高,就盼着早日抱上孙子,玄儿你同书鸢该理解母亲才是。”
说着还不忘拢过书鸢的手,满眼泪花,好像她犯了多大错似的,再瞧裴玄的神色,看起来他是早便知晓此事了。
“是母亲,儿媳知道了。”
打她入府前,娘亲便教导她说:裴府是高门大户,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得罪人家。不就是无子吗?自己要是不生,她还能拿刀架脖子非逼着自己生不成。至于裴玄,不如按兵不动,待秋后算账。
“母亲就知道你孝顺。”太太肉眼可见的高兴,轻抚着她的手背,“快用膳,一会儿饭该凉了。”
太太一向饮食清淡,早膳一般都是清粥小菜,今儿是有裴玄在才让厨房多添了几道荤菜,但没有一道是书鸢爱吃的。
“母亲,一会儿用过饭我要带书鸢出去一趟。”裴玄给太太夹了道凉拌鸡丝,“大理寺司直昨日给儿下了帖子,说是家中老太太六十大寿让我同书鸢务必赏光前往。”
太太高兴笑笑,用帕子轻揩嘴角,“如此去便是了,一会让刘嬷嬷从库房里拿些上好的人参出来给他家老太太补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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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从府中脱身后,书鸢便直截了当的裴玄是否有事瞒着他。
裴玄一脸从容,早便猜到她会有此一问,“还是什么都逃不过夫人的法眼。”
不过这事裴玄有些难以启齿,毕竟打成婚来两人还未曾行房,若没有个夫妻的名头挂着,怕是走在路上,书鸢都不会同他讲半句话。
他僵坐着,后背崩的老直,面中掠过一丝绯红,“夫人,蕙质兰心,应该猜的出来。”
被人夸奖她倒是高兴的,但也不必为了这种事,“我怀疑张婷跟萧巧荷可能是中了什么毒。”
“……”
一盆冷水直冲冲的浇了下来,倒是让他清醒不少,“昨日我们去瞧那更夫时,他说发现萧巧荷的尸体时见那黑猫正趴在她身上吮吸,所以他这才想到了猫妖杀人的事;还有派去盯着张千的人说,他这几日几乎每日都出入赌馆,有几日已过子时他还未归家。”
“派人去赌场问过了吗?”裴玄轻轻一笑,查案时贯常听着此命令的语气,一时间倒是分不出谁才是大理寺少卿。
不过那赌坊属崔府的私产,里面管事的打量着他们是大理寺的人都怕惹上官司,也没人透露半分。
“灵衣你去问。”
轿撵将将落稳,书鸢便冲了出去,丝毫看不出是受了重伤的样子。裴玄在后头快步追着,拉住书鸢小臂拖着让她慢些走。
验尸房内,书鸢把手套,面巾带好后,命裴玄扶着尸体的肩头,本着男女有别的意思,在他扶稳萧巧荷的尸身后自然的别过头去。
“本以为过了几日尸斑颜色会有所变化,竟还是暗红色,且分布规律。”书鸢疑惑,拍他手背让他把尸体放好。又从工具盒里拿把小刀,理好衣服后对着尸体拜了三拜。
“你要做什么?”裴玄挡住她握刀的手。
“剖尸!”
“未得亲属应允,不得剖尸,这是大理寺的规矩!”
“有时候真相比一个尸体的完整性重要,若是查不出真凶,那她就白死了!”书鸢的喊声有些高,隐隐牵动着胸前的伤口不时有血渗出,因今日要验尸所以出来穿了件玄色衣衫,裴玄也未曾发现异样。
“左右我也不是你们大理寺的人,出了什么事我一人担着。”
剖开尸体后,书鸢检查了萧巧荷的脏腑情况,胃局部黏膜发暗,肾脏为暗紫色,但并无变大,软烂的情况,不是中毒。
“医馆,药香……”虞书鸢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伤口愈来愈疼,书鸢清晰的感觉到诃子已被血水浸湿贴在了皮肤上。她咬了咬唇,将自己的猜想告诉了裴玄,“我猜凶手应当与医官脱不了干系。”
“萧巧荷的脏腑都有细微的变化,当是常年服药的结果,而乌徐在探卢府时,她的屋里也有极重的药香。”话说至一半,书鸢的额头上已蒙了一层冷汗,“但若说是调理身体,行医者定会注意用药的剂量,避免伤到患者,可我瞧着萧巧荷的腑脏情况明明就是用药过量。眼下我们当找到给她看诊的医官来问问才是。”
话毕,书鸢登时觉得屋中的一切都在转动,手心愈来愈凉,眼皮渐沉。
“书鸢!书鸢!”
裴玄扶住她的时候,手指不经意掠过伤处时剐蹭了几丝血迹。他脸色骤变,抱起书鸢直向外冲,大喊着:“叫医官,快叫医官!”
宋念匆匆赶来时,书鸢的脸色更是难看。裴玄在一旁焦急地踱步,双手紧握成拳,随即免了他的虚礼,让他抓紧看诊。
“大人,夫人这是伤口崩裂,失血过多,加之劳累所致,需好生调养一阵子。”宋念从药箱里为她施针止血,“稍后我再为夫人开几副药,喝上几日便好了。”
裴玄眉头紧皱,点点头:“劳烦先生了。”
半个时辰后裴玄亲自将宋念送至门口,巧遇乌徐查完张家归来,并把药方同药渣一起交给了他,“这是我从张家找到的。”
“先生可否帮我瞧瞧这是什么药?”宋念恭恭敬敬的接过,短粗的手指轻轻拨过牛皮纸上的药,“回大人,这是犀角,雪参,蛇胆,基本都是大补的药。”
“那这药方呢?这是治什么的?”裴玄又把所得药方递给他。
宋念看过后十分诚恳道,“这张就是普通滋补身体的药方。”
所得之物是萧巧荷之母亲自交于她的,依她母亲所说,萧巧荷自幼身体不好需要喝药调理,这药渣也是他夫君张千所给,不该出错啊?
“先生确定?”何康质疑宋念。
宋念将药方交回,捋了捋胡子,“老夫行医数十年,不会看错的。”
“今日多谢先生。”裴玄命人送他出去。
宋念同灵衣擦身而过,喘了口粗气,藕色的衣衫被尘土染脏了些,衣袖也有被人扯动的痕迹。
还未来得及禀报,乌徐便指着她嗤笑,“不是你这是做什么去了,怎么把自己搞的如此狼狈?”
赌坊的人不听话,总是拿自己是崔家的人来压灵衣,她没办法这才同他们大打出手。
灵衣斜眼看他,一时无词来形容他的愚昧,给他一记眼刀后便向裴玄回话,“大人,听赌坊的人说,张千欠了赌坊不少银子。可前日子时,张千竟将这银子尽数还上,奴向赌坊的人要了张千还的一吊钱来。”
“去舀一瓢水来。”
裴玄取三枚铜钱放入水中,于日头下,水面上漂浮的油花更加明显,这便也洗脱了张千杀人取财的嫌疑。
“灵衣,你先去给夫人煎药。待夫人醒了立刻来报。”
“你们几个去把林氏医馆把一直给萧巧荷开药的医官带过来。”
坐回屋里,裴玄把昨夜所写死者信息都摆到了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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