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斜斜地打进来,温热的笼罩在她身上,大概是喝了药,人有些乏困,慢慢地,意识逐渐模糊,睡了过去。
但睡得并不是很安稳,总有细细碎碎的声音钻进她脑子里。
“姑娘,姑娘,该喝药了。”
徐拂衣下意识地翻了个身:
嘶——
正正好好压在了被打的地方上,痛得她暗暗咬牙,整个人都清醒了:
“药呢?”
女侍呈上来一个盘子,她仔细一看,竟然有两碗:“这都是我的?!”
那药是一碗比一碗黑,看得她眼前更是一黑又一黑,刚醒来晕晕的头,现在被这药一熏,两眼一闭,只想就这么晕过去了最好。
“是,殿下吩咐了,要奴看着姑娘把药喝干净。殿下说......”女侍指了指那边的花盆,嘴角是抑制不住的上翘:“花盆里的药味太浓了,叫奴挪出去。”
......狗鼻子。
她就往里面倒了这么一回,哪里就这么大的味道。
壮士断腕似的端起一碗药一饮而尽,紧接着又是一碗,好不容易咽下去的那一刻,徐拂衣感觉灵魂都升天了,还好,有一碟糖果子在。
她一连含了好几个,才觉得活过来了:
“外面怎么这么吵,谁在弄些什么?”
“是新的床,殿下叫人新搬来一张床,又叫奴们新晒了床褥,好给姑娘换上。”
新的,床?
“好端端的,换床干,嘛......”
“你能不能把你这该死的床换掉,我刚才都磕到下巴了。”
恍然间想起,这是她曾经说过的话,就这么记住了吗,可是当初她自己也只是当做一句牢骚而已,他就记住了啊。
“那这张床怎么办?”
“王府里有专门负责采买的,应该又是要拉出去卖了。”
徐拂衣透过窗户去看,外面还站了几个婆子,为首的穿金戴银,跟她这个有点荒凉的院子看起来格格不入:
“正好我醒了,你叫她们进来,把这床搬走吧。”
女侍出去和那个婆子耳语几句,那婆子看过来,正好对上她的眼睛,不过一瞬,就飞快地闭眉敛目,低着头跟着女侍进来。
“给姑娘请安,姑娘金安。”
她故作不知:“这位是?”
“老奴姓许,是府里负责采买的,从殿下开府就一直跟着殿下”
徐拂衣心中暗自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原来是许嬷嬷,听说殿下新置办了一张床要替换这张,那就有劳你换掉。”
许嬷嬷一迭声地答应,指挥着人,把新床搬进来,又请她别处安坐,撤下旧床。
她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刚放到嘴边,又在许嬷嬷时不时斜过来的目光中放下,问:“这张旧床能卖多少钱?”
大概是没料到她突然发难,许嬷嬷看起来还很镇定,额头上却有一层冷汗:
“回姑娘,这要先请当行掌眼才能定下来。”
“自该如此,那这新床呢?”
许嬷嬷定下心:“这床可是上好的乌木,足足两百两银子。”
“两百两......”
茶盏重重地与桌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嬷嬷应该是记错了吧,是两百两吗?”
许嬷嬷打心里不认为这深宅大院养出来的姑娘会知道什么乌木多少钱,就想着蒙混过去:“姑娘......”
话在嘴里含着,怎么也吐不出来,她对上了这个年轻姑娘的眼神,沉沉的,怎么都看不透,谎话也就说不出来,只能是半吊着笑:
“是老奴记错了,年纪大了,这些日子,常常记错......”
徐拂衣静静地喝完自己的茶,然后轻飘飘地说:
“跪下。”
“砰”得一声,许嬷嬷就被女侍摁住,结结实实地跪在地上,挣扎不得。
目光不自觉地停在女侍身上,轻咳一声:“去问殿下,就说我能不能看一下账本。”
“姑娘,你不能这样我,我是这王府里的老人了”许嬷嬷自然知道账房的人一来,她必然没有好果子吃,就死命地挣扎起来,“您还不是英王妃,无权......”
女侍拿手帕堵住了她的嘴:“不用问,殿下吩咐了,英王府一切皆可供姑娘取用,奴叫人传账房的来见。”
一切皆可供我取用?
她侧着头,半张脸被阳光笼罩着,雾蒙蒙的,眉毛又细又弯,也许是很长时间没有修理了,有几根脱离了管束。
许嬷嬷被堵住了嘴,但是其他人可没有,早有那眼尖手快的婆子偷偷去前院找自己丈夫儿子求救,让他们暗戳戳地给殿下透露,等着他过来。
徐拂衣没管,她也在等,等着账本,也等着李云集。
计时的水漏一滴一滴地落下,账房的人先带着账本到了:“这是最近一个月的账本,还请姑娘过目。”
现在已经是月末了,账本竟然只有薄薄的一本,她一翻开,还有小半本没用上:
只有每日进了多少银两,又出了多少银两,其余一概没有。
怪不得这么薄。
眉拧在一起,成了一个死结,仔仔细细、一页一页地翻看。
她看得专注,所以不知道还有一个人看她也看得专注。
李云集停下来,倚在门口,注视着她,不自觉地双手抱胸,就连马尾也安静下来。
她此刻是真的像,太像了。
他制止了侍婢们的请安,点燃一个烛台,拿着它,轻轻放到桌子上。
烛光的跃动下,徐拂衣此刻更像是从前梦里才会出现的人,这样的场景更像是从前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是曾经的野望。
眼前骤然一亮,却不刺眼,徐拂衣抬起头,与李云集四目相对。
就这样,对视了很久。
她眼角一弯:“你怎么来了,使者那边处理好了?”
李云集没说话,站在她面前,微微弯下腰,几乎将她整个环绕在了自己身下,伸出手——
徐拂衣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等着他的动作,仿佛做什么,都可以接受。
但他知道,不是的。
他的手挑起了她掉落的发丝,轻轻挽到耳后。肌肤碰触间,不同的温度传递,徐拂衣被触碰到耳垂,不由自主地微微瑟缩了一下。
收回手,背到身后:“处理好了,听说姑娘今天大发神威,所以我过来见识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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