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她强行压下了这股无名火,冷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心里则一遍遍默念:
再忍他最后几天,再忍他最后几天……
等回国离了婚,这位少爷哪怕真摔成植物人,都跟她没有半点儿关系。
闻珩玉也不是个傻子,哪儿能看不出对面的情绪波动。
一时间,他脸上的笑意都敛巴敛巴收得一干二净。
他知道,眼前这位明眸皓齿、娇艳动人的妻子,生气了。
可闻珩玉又不清楚她为什么生的气。
只得察言观色,放轻了声音试探道:
“那个,我没别的意思。”
他伸出手,把小陈助理买来的英格兰本土新鲜水果往鹿采薇那边推了推。
动作颇有些讨好意味。
“我只是觉得,无论是这段婚姻,还是你——对于我这个丢失了5年记忆、仿佛上一秒还活在2017年的人而言,都有点儿太过突然。”
闻珩玉垂下眼,语气里渗着一些后知后觉的忐忑和无措感:
“如果再有一个孩子的话,那我可能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显得跟个不负责任、抛妻弃子的渣男一样。”
“合着只忘了我这个妻子,就不算渣男了是吧?”
鹿采薇咯吱咯吱咬着熟透的草莓泄愤,丝毫没有给病患谦让的自觉。
闻珩玉一急,“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面前的女人鼻腔里哼出一声轻笑。
鹿采薇弯起眉眼,问道:
“闻少爷,您今年几岁了?”
这是在她进来之后,露出的第一个略显真心实意的笑容。
闻珩玉看得微微怔住。
“如果按照你的说法,失去5年记忆,那你现在的心理年龄,应该是二十岁才对。”
“嗯,”他点头,“上个月我才刚过完生日。”
还找补一句:
“我是指2017年……”
话没说完,又觉得有点别扭,便没再继续下去。
鹿采薇吃完了一颗草莓,从桌上抽了张医用湿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
“那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问我?”
闻珩玉皱了下眉,为难道:
“医生给我检查的时候能问的已经都问过了,我的确什么也想不起来,见到你之后,依然……”
盈盈秋水般的眼睛瞥了过来:“五年前的。”
闻珩玉愣了一下,说:“那你问吧。”
“你二十岁生日,是在哪儿过的?”
“好像在……”
鹿采薇敲了敲桌子,要求道:
“速问速答,不许犹豫。”
“北安普敦郡的巴恩维尔庄园。”闻珩玉又解释了一句:
“我生日前一天,F1在银石赛道进行决赛,我跟几个朋友在现场观赛……”
鹿采薇却摆摆手,不想听他多白话,维持着自己的快节奏。
“既然这样,那你前一天喝的什么酒?”
闻珩玉很上道,不假思索便答道:
“向来滴酒不沾,喝的可乐。”
“上个礼拜最常去的一家餐厅?”
“整个7月都没在外面吃过,西餐早就腻味了,就从国内请了两个师傅,连着吃了好几天的粤菜和川菜。”
“嗯,跟几个人交往过?”
闻珩玉挠了挠眉梢,别开眼,不好意思:
“单身,没谈过女朋友。”
……女朋友?
鹿采薇有些诧异,抬起头,一错不错地注视着他的表情。
闻珩玉索性抱起胳膊,任她打量。
“别这么看着我啊,真没谈过。”
随即想起自己失忆五年的事儿,又有些心虚:
“至于结婚前的那两年有没有跟其他女生交往过,我就不记得了……”
鹿采薇的指尖在桌上敲了敲,继续她的提问:
“有没有跟你身边人发生过矛盾?”
“呃……还真有。一个输不起的车队经理,被我跟我哥们儿一起给揍了。”
“最近一次去看的电影。”
“是部特烂的片子,名儿我给忘了。”
“你跟顾卓然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鹿采薇再次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
“顾……什么?”
闻珩玉被她这跳脱的问题问得反应不及,一时没听清。
她提示,“不群传媒的那个顾家。”
“哦。”闻珩玉想起来了。
“顾老三家的独生子是吧?进娱乐圈演电影的那个,有点儿印象,他电影上映的时候顾家包了场,请我去凑了回热闹,说过几句话,但不熟。”
鹿采薇深深地蹙起眉,心里忽然有了个荒唐至极的猜测。
她出着神,心不在焉地多补充了一句:
“……他不是独生子。”
“啊?”闻珩玉倒也没怎么在意,只随口接了句:
“他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吗?这我就不了解了。”
鹿采薇抬起眼,“最后一个问题。”
闻珩玉连忙正色,等着快速给她答复。
却不料,板凳上坐着的女人忽然起身,单手提起裙摆,长腿一曲便跪在床上。
近在咫尺的距离,彼此呼吸可闻。
鹿采薇身上淡雅的玫瑰味儿,就这么缠绵地侵入进了他的领域。
虽说面前这位是自己的妻子,可对失忆的闻珩玉而言,这是他活了20年来,第一次跟一个异性保持这种暧昧的姿势。
他下意识就要往后撤。
一双柔若无骨的手却攀附上来,揽住了他的脖子。
下一秒,鹿采薇的吻便落在了他的唇角。
清甜如晨中带露的蔷薇。
又随着她的抽身转顺即逝。
她吐气如兰,问:
“什么感觉?”
四个字浅浅萦绕在闻珩玉的耳边。
她的声音是那种珠圆玉润的轻柔,但又带着点儿撩人而不自知的微哑。
什么感觉?
闻珩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有些恍惚,仿佛一瞬间回到了生日宴会结束后的那一晚,几位好兄弟陪他这个寿星公一起坐船。
游轮行驶在茫茫大海之上,酒过三巡,哥几个趴在甲板上,都喝的有点儿醉醺醺。
开往小岛的航线行至半程,天边乌云密布,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海面幽暗,像蒙上了一层影影绰绰的雾。
几位公子哥儿却忽然来了兴致,让人在甲板上支起一顶大伞,搬了椅子坐在下面胡言乱语。
就着酒,好友侃起了他上回出海时的奇遇。
其实也无非就是什么巨浪滔滔,歌声靡靡,暗礁隐隐……
——俗套的海妖故事。
闻珩玉当时咬着碳酸饮料的吸管,就是这么嗤笑点评的。
可现在……
她的声音如真似幻,让虚无缥缈的海妖塞壬具象化在他眼前。
——鹿采薇。
这是她的名字。
闻珩玉敢保证,在自己20岁的过往里,并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个人。
所以当他醒来后,助理告诉他,三年前他结了婚,并且娶了一位名字很有诗意的夫人时,好奇心便战胜了涵养。
闻珩玉特想知道,这位少奶奶到底是个何方神圣,居然能让素来不近女色的他都着了道。
毕竟,最了解自己的还得是他自己本人。
——一个不思进取、玩物丧志的纨绔子弟罢了。
而在这前20载的人生中,他只对赛车感兴趣。
4岁那年就握上了方向盘,开始了他的卡丁车生涯;
6岁加入卡丁车俱乐部,成为一名职业卡丁车手;
8岁拿下全国卡丁车锦标赛的多个冠军;
10岁成功进入了F1十大车队中的阿尔弗雷德少年队;
……
当然,玩票性质的职业赛车手身份也并没有持续多久。
18岁那年,闻珩玉摘下头盔,开始组建自己的车队,签约赛车手,赞助国内赛事。
还一时兴起,顺带接手了家里汽车集团旗下的超跑制造业和赛车业务……
毫不夸张的说,他对其余的人和事儿,压根就没有一丁点儿想法。
可在他20岁生日的两年后,他竟然栽了,还栽得这么彻底。
刚到法定年龄,就迫不及待地结了婚。
助理的那通电话打完,闻珩玉坐在病床上,心情极为复杂。
窝火、不忿、好奇……最后全化作期待值无限攀升。
听着医院走廊脚步声响起时,他更是久违地有了几分紧张感。
门被推开,她出现。
胸腔内有序的跳动陡然慢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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