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芳在县城医院了住了两天院,就和花姐彻底混熟了。
花姐也同小芳一般,没出息栽男人身上,但她是受了情伤深夜买醉引出的祸根,讲出来到底比小芳体面些,虽然下场没差。
花姐打工的电子厂,有天来了个新员工,那时的花姐已经是个略有身份的小组长了,车间主任就把那新来的小伙子派到她手下,由她亲自教。
那新员工叫小舟,比花姐小两岁,是个俊后生,长得俊不算稀罕,这年头全国上下,四面八方都有人朝东南沿海几个省份涌来,帅哥美女还会缺?
这年头男人也同女人一般认识到,美貌是项不容浪费的资源,可以变现那就出卖美貌,变现不了,那么用它来骗骗几颗女人心也是划算的。
花姐栽就栽在,世面见了不少,美而自知,知而能利用的男男女女她见了不少,像小舟那样眉目清秀却笨拙羞涩的男孩,她是头一回。
十六岁兜里揣着三百块,提个蓝底白碎花拉链包,一身轻装就敢南下的花姐,潇洒的、老实的、风流的这类男人是拿不住她的,或者说不能被花姐拿住的。
花姐做女人做得很有一套,她总是能在两性关系选择难题的“我喜欢”和“喜欢我”中张弛有度,达到微妙平衡。
她炉火纯青的技术使她每次搞男女关系的对象都是她在自己可接受的最大范围里,挑出来的濒临极限男人,挑选时火候必须拿捏好,不然过轻或过重都会使这段脆弱的关系即刻破裂。
只念了五年小学就辍学的花姐,在社会这所学校中,学会了学院派的“控制变量法”。
花姐和小芳说:“完全喜欢你的不行,他那么喜欢你,你都没动心,说明你这颗心就不是为他准备的,除非钱给得实在是太多,不然世上男人几十亿,何必勉强自己受罪?”
小芳心里说:是的,逼我让孙少华做我男人,就是花姐你说的那种受罪。
花姐又说:“完全是你喜欢的也不行,你那么喜欢他,把一颗心都捧出去让他为所欲为了,这不就上赶着把自己卖了?”
说到这里,她和小芳都登时沉默了。
小芳就是这样把自己送给王国富卖了的,花姐也是同样招数把自己送给小舟,伤了心被坏种们卖了的。
十六岁就敢独身一人从西南跑到东南的花姐,世面见得再多也总有没见过的世面,小舟就是她没见过的。
小舟刚来厂里,手非常笨,笨得别人两分钟能搞定的,他至少要十分钟,换做别人,花姐早跟车间主任吵着闹着说教不了,不要了。
花姐在厂里是很会吵架的,她不像市井小民骂街那样讨人嫌,惹得人想抡她两巴掌让她闭嘴。
在厂里上班不会吵是不行的,男人的吵非常雄辩,雄辩胜于事实那种,只要他们认为自己足够占理,足够声高到淹没另一方,那么他们就吵出真理,吵出逻辑,吵出公正来了。
花姐当年在江苏所在的电子厂,几乎每个升职、加薪的男同事,都是靠吵吵出来的。
待在那里,你要是不会吵,或者看不起吵,那你就老老实实窝在原位窝一辈子,窝到退休,窝厂倒闭吧,不会吵的人就跟拉磨不会叫唤的骡马驴一样,别说粮,水都不给你多喝一口。
花姐身为女人,她的吵就比男人有看头得多了。
她通常是走到车间主任办公室,把主人对面的椅子挪开,也不往椅子上坐,就一只手撑着桌子,和主任面对面,眼望眼地亮起嗓子道:“啥子意思嘛!把这种事派在人家脑壳上,你还嫌人家事不够多啊?”
她那娇娇的一口抱怨,在年届四十姓包的车间主任听起来,完全是“我不管,你这次必须给人家做主!”,把他当青天大老爷主持公道的意思。
白胖胖的包主任便立马放下手头的事,假装公事公办地奓起个脸:“小花,你这样就不像话了,进主任办公室,门都不敲一下!”
“怎么了嘛!”花姐一张被江南水土养得细嫩的脸蛋耍起无赖来,“有见不得的人秘密啊?!”
“胡说八道!”包主任假惺惺地唬起来,“你不晓得最近厂里在严查作风问题?你这样莽里莽撞,人家不把我们误会了?”
“主任你说!人家误会我们啥子了嘛?”她先撒的泼,她倒先委屈起来,“人家一个姑娘从那么远的深山老林里跑你们这儿来,还要被你们这些城里人乱七八糟编排一通!”
说到这里,眼眶里蕴起一团白雾,泪汪汪地表达苦楚:“人家是外地妹儿,这事你不给人家做主,就没人给人家做主了!”
包主任吃不消了,或者该说,年轻女孩的眼泪换哪个中年男人来都吃不消。
这时候他会把纸放在花姐面前,又是凶又是哄地说:“老板给我置的办公室倒是置来听你们上访了!”
花姐扯张纸细细擦着自己来时就预备在泪腺里,随时准备启用的眼泪,又哭又笑道:“主任,你不晓得你是我们车间的包青天啊!”
“我哪里比得上包青天?”包主任嘴里否认,脸上受用。
花姐说:“主任,你该说包青天哪里比得上你,包青天哪像您一样,人到中年了还跟个白净书生似的!”
一般话打情骂俏到这儿了,花姐的什么问题,包主任都会替她解决了。
花姐是心里有数的人,她找谁解决问题,找的都是能解决她问题的,不能解决她问题的,她才懒得去和对方卖一场笑,做一场戏。
厂里的女孩子尤其是外地女孩,要是长得不差,大多遇上不公正的事都是这样解决的。
隔壁车间的刘主任,每次给一群年轻女孩放过后,就会得到这样的夸赞:“刘主任还当真是牛主任哟!”
肯定会有人骂她们这些外地妹儿不讲廉耻不要脸,头发秃成地中海的中年男人她们也能厚起脸皮讨巧卖乖,但外地妹儿们才不放心上。
外地妹儿们对本地人重视的尊严不太重视,她们要是一开始就秉着“尊严”的态度,何必从老家跨越上千公里来别人的地盘揾食?
她们其中一些人甚至轻视尊严,她们的人生经验告诉她们,如果全身上下豁出尊严这种无实感的东西遭点罪,其他有实感的部位就能免罪了,那么就随尊严去遭罪吧!
花姐这次却没去再麻烦包青天,别误会,她还不至于这么快就昏头爱上这个小自己两岁,喊自己“花姐姐”的男孩了。
她是真对这男孩有种大姐姐式的关爱和心疼。
包主任对年轻男孩可不是包青天,他的青天大老爷形象是限定特供的,女人都还有严格限制呢,更别说男人了,小舟这张老半天吐不出半个字的嘴,能把包主任急死!
“你这样弄!”花姐教他,“按你那办法来,又笨又费劲!”
“花姐姐,”小舟呆笨笨地说,“可是车间的操作指导书就是这样写的啊。”
“真笨,”花姐嗔怪地骂他,“是你教我还是我教你?你还做起我师傅来了?我为什么能当小组长?干得又快又好才是首要!”
“可是......”小舟垂死挣扎。
“你一个大男人的哪有那么多这是那是?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挣钱?能把事儿干完,把每个月工资拿到手?听我的会害了你?!”
花姐是真把小舟凶到了,一凶完,他腔也不敢开,气也不敢出,上手怎么做怎么错。
“哎哎哎!”花姐按住他手,好冰凉的一双手呀,这么热的天,这要不是一双人手,她都想揣怀里驱热纳凉。
“你手怎么那么冰?”她顾不上责骂他了,她现在能做的是关心他。
小周唇都咬白了,额头上细细密密的冷汗,跟冰矿泉水瓶外壁那层水珠似的。
“糟了!”花姐叫一声,“这娃儿中暑了!”
花姐把小舟扶到厂里的医务室后,叮嘱了医生几句,说这是她弟,喊医生多照看哈。
那医生是女的,姓黄,平时也和花姐打闹惯了,关系处得不错,有个小病小痛什么的来医务室拿药基本不收花姐钱。
花姐就是这么有本事,作为异乡人,她能把能利用的关系,无论大小,全都利用到极致。
“是你弟啊?”黄医生在医务室口罩也不好好戴,戴了就浪费她花半天才画出来的精致妆容。
“啊,是我弟。”花姐说,
黄医生把她柳眉杏眼的脸从桌上摆放的镜子前挪出来看花姐。
她当然那不信花姐的话,“是你哪门子弟哟?”她开玩笑道,“你刚来的时候,我记得厂里也有人说你是他花妹妹,现在你辈分都上到花姐姐了呀!”
黄医生的话不是没考据的。
厂里的人际关系多少带点不正经。
想想看,那么多青春男女,年少离家出门打工,上千颗无处安放的心多么寂寞?多么不安分?天南海北那么多颗跃跃欲动、气血上涌的心凑到密闭的厂里,你挨我我挤你,平日打情骂俏,喊声哥哥妹妹,姐姐弟弟的也不算稀奇事。
“老黄!”花姐这次是认真了,“这娃儿应该是中暑了,你赶紧看看!”
黄医生这才把她高跷二郎腿的脚放下,走到坐医务室长椅的小舟身边。
她那双保养得当的手,在小舟脸上翻翻他下眼皮,捏捏两腮看口腔,动作哪像个医生?活像青|楼老|鸨看姑娘。
“够了哈,”花姐正经道,“喊你看病人,你还吃起豆腐来了!”
“你吃得,我吃不得?”黄医生把手放下,她是真不着急,厂里每天都会有中暑的人被送进医务室来,没哪次死过人的。
花姐急了,“你要是你吃新鲜的啊!他都在这儿蔫巴,你还要吃稀豆腐?”
“不要着急嘛,死不了的。”黄医生上手把小舟的工作服领子解开,好帮他促进体内血液循环,加快散热。
她又指挥花姐道:“你去食堂看看,有没有绿豆汤什么的给他弄一碗来,我去把毛巾打湿给他敷敷。”
说完,黄医生就去把她的专用立地风扇搬来对着小舟摇头晃脑地吹。
等花姐从食堂提着绿豆汤回医务室时,小舟意识已经汇拢,只不过人还是有点难受。
她在食堂打包了三碗绿豆汤回来,一人一碗。
黄医生笑着说:“还想着我啊?治病救人不是该我做的,还劳你破费!”
花姐把塑料勺子扔给她说:“吃你的!”
黄医生端着她那碗绿豆汤坐回桌旁椅子上,她是一点白衣天使的庄重都没有,屁|股一沾椅子,一只脚势必要跷另一只脚上,鞋也不好好穿,在医务室她也要穿那种红皮高跟凉拖。
她的两只脚形状很漂亮,比她精心上妆的脸更具女人味,高跷的那只脚红皮鞋的跟从她脚后跟处脱落下来,只剩鞋尖虚虚地套着脚,就这样她脚还要一晃一晃的,让那鞋随时有掉落下来的风险。
红皮高跟拖鞋和她的白色制服,在医务室形成最富张力的色彩对比,黄医生大胆的装扮给从来以纯洁善良、救死扶伤示人的白衣天使增添了一丝情|欲意味。
从她身上你发现了,红色与医护人员的搭配不一定是鲜血染上的壮丽,而可以是一双红皮高跟鞋带来的艳丽。
午后只能听见喝绿豆汤声的医务室,突兀地传来“嗒”的一声,是黄医生的高跟鞋落到了地板上,她不当回事儿,只专注喝绿豆汤。
花姐和小舟就看见她那只漂亮白润的脚用脚尖着地,慵懒地在地板上四处点足,碰到她的鞋了,又套上去,又继续新一轮的晃悠。
花姐把头一转,坐她身边的小舟已经看入迷了,一勺绿豆汤就停在嘴边,忘了往嘴里送。
她心里忽然不好过起来,不是她对小舟有了占有欲。
小舟这种嫩巴巴,没开过荤的小男孩是不对她胃口的。
她理想的另一半是比她大十岁左右,不需要太多情人的浪漫,只需要能像个长辈那样爱她呵护她就够了,作为家中最大的孩子,花姐实在是呵护家里小辈呵护够了,她也想尝尝被人呵护的滋味。
十六岁单枪匹马,南下打工的花姐,有着大女人坚韧不拔的毅力,同样她也有着小女人渴望依赖男人,受男人保护的小女儿情怀。
那此刻花姐心里这阵不好过是怎么回事呢?
她想,大概是自己把人送进医务室来,这小子还没想起谢她一句,就盯着别的女人一双脚痴起来了。
但后来她想,当时的自己大概也有那么点微微的嫉妒吧?人家只用一双脚就把你平日对一个男孩的悉心照料在他心里全不作数地抹去了。
两口喝完绿豆汤,花姐把打包的纸碗扔进垃圾桶里,对黄医生说:“老黄,我先回工位上去了,这孩子你看着点。”
“死不了!”黄医生头也不抬地说,“你不如就陪他在这里坐着,待会儿一起回去,你们那车间热死个人,你在我这儿坐着歇歇凉不行啊?”
“被抓着了扣工资怎么办?”花姐问。
黄医生好看的红唇花瓣一样的绽放开来,饱满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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