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贵妃娘娘从陈掌印的寝宫回去了。
许清回来不消半个时辰，这话便被里里外外悄悄传了起来。
皇宫中人人自危，宫女太监们权当看个热闹似的，肖银给许清拿这个月的俸禄时，还能听到扫街的宫女们闲聊
“淑娘娘是做了对食么？”
“你小声点！！不要命了吗。”
“不过这么兴师动众明明白白的，也只有陈掌印做的出来了。”
“娘娘之前过得那么不是人，要我说早点去找陈掌印才好吧”
“你知道些什么，娘娘刚入宫才堪堪虚岁十二，就是个小女孩。”
一个宫女赶紧止住话头
“别说了，在宫里议论贵人，真不怕掉脑袋啊。”
许清算是被人欺辱着过来的，但是对下人们到很是宽厚。其他娘娘本来留下的就少，或多或少怨恨着这枯槁一般看不见尽头的皇宫，又大都是不怎么知礼的岁数进的宫，对待下人们就难灭带了心里的气。
所以如今竟是没什么太难听的话传出来。
肖银叹了口气，不谈她们胡乱议论，是个人都知道娘娘过得生不如死。
也许投靠陈掌印也未必那么糟糕，肖银尽量去想好的，至少，娘娘至此终于有了庇护。
肖银回到皓月宫，就看见娘娘开着窗不知道再发什么呆
“娘娘，就算要入春了也不能这么吹风。”她走过去轻轻关窗，又帮她点上熏香。
“香味好似变了，”许清轻轻嗅了下“是什么香。”
“是庙内的檀香。”
许清想到陈亚，他身上有骨戒，有一串佛珠，哪怕看上去就不是信佛的人，身上却有浅浅的寺庙才会有的檀香。
她曾经下意识认为，身上有这样味道的人一定慈悲为怀，却没想也会有没心肝的异类。
她敛下眸光，不再谈论这个话题，转而道：“庆典将近，哥哥势必是会来的。”
她思考一下，觉得还得想个由头解释之前的信。
“娘娘还要借将军的权吗？”
肖银才从满天议论中走回来，她自然是高兴有人能为许清撑腰，却也怕皇帝疯起来，斟酌地问：“还有…皇上那边……”
许清沉吟，“我还是不愿哥哥涉险，我的计划，我会酌情告诉他。”
她只为这件事稍微苦恼了一下，后面就很快的说，“皇帝不过废物一个罢了，能欺压的不就只有我们吗。”
她冷冷地笑了一声，眉眼间豪不遮挡的厌恶，比之前更甚。陈亚给她的最大庇护，就是再也不必担心皇帝给她带来更多的伤害了。
肖银默默地看着许清，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又或者是话说过太多次，已经说不出口。
她心里还是很不好受，凭什么是她的娘娘来受这些苦，天底下这么多人，怎么就偏偏挑中了许清？
宫中出现了这样大的事，本来应该引起轩然大波。但也许是人人自危，都活在皇帝的暴行下，又惧怕陈哑，于是没什么人敢胡乱议论。但是知道的人也不少。
其实相比陈哑，皇帝这么多年的行为更加乖张暴戾，因为有人能压他，他便大肆的暴虐他人宣泄自己的不满。
陈哑确实杀人不眨眼，但如果与他利益无关，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很好相处的模样。
而皇帝就不同了。
上的茶凉了，斩
吃的膳食花样不变了，斩
今日的天气凉了，斩
他似乎完全没有逻辑，也看不出他的心意，除陈哑以外的人好似就都是他的玩物，可以随便杀来解闷。
全然不知自己的风评竟比皇帝好上不少的内监掌印正在往许清身边插人。
他上位已久，或者说，他本就有浓厚的掌控欲。他像一个刚得到新玩具的孩童，想要每时每刻都掌握许清的动向，安插了比往日多一倍的暗卫，眉梢微扬。
路无斟酌着说道：“干爹…已经够多了，安插这么多，暗卫要无话可报了。”
陈哑没有不悦于他说的话，还是感觉颇好的说，“怎么没有，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重要的只管报上来便是。”
路无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陈哑，掌印从来都是冷静自持，做事总有一定的道理，他也从未见陈哑有过这么强烈的情绪，也这么的…不讲道理。
就算是在处理那群伤害过欺辱过他的人，他也是高高在上的。
没有复仇成功的快感，也没有身处高位的快乐。
他只想掌握自己的命还有别人的命，所以才要权利地位。
但他不钟情于此，世人说的修罗还有一点与他很相合，修罗始终游离于人世之外。
他的感情一直都很淡。在宫中将近二十年，泡在臭水里长大的陈哑几乎没有自己的乐趣，他爬上去只是不甘心，却好像从没对任何东西产生什么兴趣。
他对许清的兴趣却很大
陈哑觉得自己处于一种略微兴奋的状态，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将许清圈为自己的东西。像圈养一只动物一样，他很乐意让别人知道他拥有了一只漂亮的小狐狸。
是独属于他的，除却浓重恨意几乎是一张白纸的，他的许清啊。
他微不可查的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叹息，像是野兽抓捕猎物前急躁的呼吸
他想到这里，甚至轻轻皱眉略微不爽皇帝在她心里留下了些不可磨灭印记，他突然有些焦躁，转动起手上的珠子，但很快又想到现在许清是他的，又勉强放下皱起的眉头。
都是他的对食了，总得做点什么为小狐狸出出头吧。
“取消花节？”
许清坐在陈哑对面，讶异让她双眼微睁，她有些不知所措，身体微微向陈亚的方向前倾，藏不住着急的说
“我身子已经好了，倒也不用取消…”
陈哑双眼微眯，笑得倒是很温柔，
“娘娘身体也没有好利索，况且花节已经过了，”
他思索了一下，像在为花节大典的取消找人背锅，他语气淡了淡，又说道
“是皇上做事太不顾虑大局了。”
许清来不及注意他的语气中较往日更为明显的冷淡，只是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巴巴的，眼睛水润润的
陈哑像是被她现在的模样取悦到了，抚着他的串珠轻轻笑着，低垂下眼睫
他想到娘娘的眼睛那时的眼睛也总是水润的，因为只能依附于他，一副全身心交付他的样子
于是他再次开口，“娘娘进宫几年，好像还未曾去打猎过。”
皇帝不爱打猎，身体也早已被泡在一日日的酒水中水肿腐烂，更是不乐于做这些剧烈运动，不想被人发现不熟朝纲，也不精与骑射
许清自然也是没去过的
她正纳闷着，看见陈哑黑沉沉的眼睛压过来，她听见他说“那就今年去吧。”
掌印说要办围猎，自然很快就能办妥
但许清并不在意这个，哪怕她已经放弃要利用哥哥的兵权，但五年没见了，她还是不愿意放过这个来迟的来之不易的机会
她显然不太感兴趣这个围猎，只说道：“当真不办了吗？”
她似乎很重视这次见面机会，陈哑眯了眯眼睛，“嗯，已经错过了。”
他面无表情，脑子里还有着“如果许清是孤女就好了”，“怎么不和他一样呢”这类危险的想法
许清浑然不觉，只是有些难过见不到兄长，她垂下眼睫，但从陈哑的角度看，还是看得见她微微湿润的眼眶
啧，也不知道再争取一会儿
娘娘似乎不太会做一个对食
他继续面无表情地想着
他顿了顿，继而朝许清温和地笑起来，“但围猎的之后，宫中要办一个宫宴。”
许清惊喜的抬眼，又觉得这样太不稳重了，把要升起来笑压下去，唇下下面抿出一个很浅很浅的梨涡
这么艳的一张脸上，这个梨涡显得异常的甜
围猎出发的很急，几乎是陈哑刚提，几个时辰之后出行的马车都已经备好了。
围猎自然邀请了不少大臣来，但大部分都拒绝了，不愿意与暴虐的皇帝一同，也不愿意和一个执政的阉人一同。
通通都找了借口推脱，只来了几个中立的和偏向陈哑的臣子。
许清也问过陈哑，自己的兄父是否也在其中
陈哑只是实话说道“不在当中，托人传了话，说是来不了。”
竟是又错过了
他转着重新戴上的骨戒说道，“不过应当不是推脱，是真的有要事。”
小狐狸有点焉了，但是又很快告诉自己宫宴又能见面了。陈哑撇着眼睛看她，提醒她快去收拾东西。
许清花了半个时辰打包了自己的行李和肖银，她有些快活地和肖银说：“回来之后就是宫宴，马上能见兄长了。”
然后又继续碎碎叨叨的说，“已经是大将军了……安排的宫宴菜里得有他以前最喜欢的那道…”
她话语中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完，肖银就听见她的声音弱下去
于是抬头去看，只见她的娘娘拿着一个小包裹，静默了一会儿说：“哥哥…会不喜欢我现在这个样子吧。”
刚刚语气中的烂漫消失殆尽，许清露出一个有些自嘲的笑
肖银心疼得直抽抽，“不是的，在将军眼里娘娘是一直都是最好的。”
她看着许清长大，自然深知她有多不容易，没有人有资格去说许清变得不够好了，哪怕那人是她的血脉至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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