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维止并不赞成所有人天生都该围着他转的谬论,也绝非那等小肚鸡肠、眼里揉不得沙子的造作郎君。
他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等五哥摆好架势开画,才抬手取过食盒,果然从那里面端出来第二盘红药生。
五哥虽然顾不上吃糕点了,谢维止还是放一枚到他碟中,余下两枚便都留给自己。
这才算公平。
做好这些,谢维止气定神闲地开口:“昨夜那场风波已有了眉目,虽与姑丈续娶的夫人无直接干系,云氏娘家却在背后出了大力气。”
阿芍不得不暂停下那些美妙构想,后知后觉道:“是云家要杀我吗?可我有什么好杀的?就因为父亲要给我的家业?但华京那铺子还没开起来,余家家业且远得没边呢。”
谢维止纠正她,“是要杀我们。”
阿芍满脸费解,想多问两句,又不想与这人说太多话,想找五表哥吧……
谢五郎沉迷作画,已入佳境,为免人吵,甚至把耳朵堵上了。
阿芍虚心道:“烦请九表哥解惑。”
谢维止先说一句,“仵作验尸时发现,那些伏诛的杀手大都穿着铁制软甲里衣。”
见余表妹面上坦荡,毫无惧色,他也没有那等小娘子就该在金屋里娇养着不见风雨的世俗偏见,自不会忽略其请求,更不会哄骗她,才与人娓娓道来。
“玉京府大部分地界坐落在玉屏山脉冲击而成的一块平原上,此间山水供养出世无其二的芳草名花,山水之中还隐藏着石脉若干,兼有几处铜铁矿脉。”
“我朝盐铁皆官营,即便地方上无力分心维护,将矿山租售给本地大户,他们也当如表妹的余家一般,每年往官府上缴足够税额。玉京府百灵州的一处小小铁矿却是个例外。”
“它名义上归属朝廷,二十年来从未向州府缴纳过一星半点租赁费用。云家拥有的那处矿脉虽极小,可供经营的年头有限,这些年开采出的铁矿石数量也不容人忽视,且都绕过玉京府上下,一路畅通无阻地送去了华京。”
阿芍念及那点了一晚上灯的思远堂,“云家很有钱?云家想干嘛?云家要造反?”
“陛下元后出自王氏,十九年前诞下一对龙凤胎后薨逝,此后近廿载,再未有新后入主坤仪殿。大公主孱弱,陛下心疼爱女,将她带在身边养育,又过了几年,才交给新入宫的谢贵妃抚养。”
“二皇子直到开蒙前都住在坤仪殿内一处侧殿,由掌殿宫女云氏养大。二皇子得封寿王的那年,云氏被册为淑妃,家族亦有荣膺。玉京的这处矿产虽为云家所有,实则不过是陛下借着云淑妃的手给儿子发些体己钱。”
阿芍感觉不大好,“陛下这么疼二皇子,将来再封他做太子、做皇帝,那他的好养母还不得水涨船高当太后,云家和云夫人岂不就更嚣张了,我还有几条命供人这般折腾!”
她颇有些烦躁不安,却瞥见对面那郎君嘴角上扬。
谢维止赶在小娘子变脸前张口:“表妹敏锐,根由就在这里。朝野皆知,陛下爱重王皇后,将一双嫡子女视为掌上明珠。这么受宠的二皇子原该在襁褓里就册封太子、入住东宫,却在荒无人烟的宫殿里被一无名宫人养大,七岁上才封王,封号也只得了个‘寿’字。”
他蘸着茶水,写予她看。
字好看,名也好听,阿芍弄不清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做父亲的希望儿子长寿,还不算对他好吗?”
余表妹果真是认字的。
谢维止心内有此断定,眉眼间毫无波澜,“寻常人家才渴盼福寿安康。这样的字眼即便放在公主身上,也足以彰显帝王珍视。对于那帮胸中有宏图霸业的凤子龙孙来说,略显逊色。”
起个字号还有这等讲究,阿芍嘟囔两句。
“有铁矿便能制铁器,云家人帮着云夫人杀我,我能想得通。可是……”
阿芍还有些不通,“抚养寿王亲妹子的谢贵妃是我的姨母、两位表哥的姑母没错吧?那这勉强也算亲戚,他有什么想不开的要把你们俩弄没了?”
事关性命,她脑袋瓜转悠得飞快,“难道是贵妃娘娘没把公主养好?还是寿王怨贵妃把他们兄妹分开了?还是他也想要贵妃做养母结果没能成?”
这余表妹没准真的很适合做生意,转念间就能有这些古怪想法。她只从他这听了点消息,便能顺藤摸瓜编纂出貌似合理的故事,随便哪一个泄露出去,都能在华京引起一阵轰动。
“王谢是世交,也是政敌。王家女郎的儿子如何肯认谢家女郎做母亲?”
谢维止不能让余表妹再乱想下去,“贵妃把公主教养得极好,当年也是陛下强行把小公主塞到未央宫抚育的。当时宫中没有身份合适的娘娘,姑母出自谢氏,出身高贵……”
他话虽未说尽,阿芍也表示理解,“还要去父亲那里用饭,不耽搁表哥办正事了。”
小娘子解了疑虑说走就走的样子让谢维止都来不及回应。
“表妹。”他把人喊住,“你……”
阿芍停下来,拿上饭盒,交给了迟夏。
谢维止失笑,“你不问问云夫人和云家?”
阿芍低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在她脸上扫出两片淡淡的阴影,“我毫发无伤,晨起至今,余家与往日并无不同。想必父亲燃那一宿的灯烛,是为了云夫人吧。”
这个小娘子在某些事上还真是有小兽一般的直觉。
“至于云家……我还不至于把自己同谢氏郎君相提并论。”
“何必妄自菲薄。”
阿芍仰头来看,“他们是为自家女儿出气不假,更多的,是要替寿王做事吧。我不问这人与谢家,或者说是与九表哥的仇怨自何而来,但他们终究得罪了两位表哥,害你们受伤,九表哥自是要还击的。我还担心什么?”
言谈间,晚霞已披挂上阵。
瑰丽霞光下,温润如玉的郎君送人至院门处,“好生陪姑丈吃顿饭吧,四月初,我们就该启程了。”
*
阿芍到思远堂时,除了逢春、虫娘、单管家和几个上菜的仆妇,一个多余的人都没有。
余家主君拥炉披裘,立在檐下,看小虫儿在庭院里扑蝴蝶。
阿芍一路上想了很多个再见到云夫人时该摆出来的表情,此时见无人碍眼,她还往里头找了找。
余家主君早看见她的小动作,“为父让云娘回去了。”
逢春在后面点点头。
“父亲。”阿芍这才乐意行礼问安。
一张桌上便只坐了余家主君和阿芍两个人。
两个人也不说话,一个吃药膳,一个只吃面前的汤团。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