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溯初入屏州，打马直奔陆府，赴陆老夫人寿宴。
九月九日，素有享宴祈寿的风俗，有道是“九为阳数，而日月并应，俗嘉其名，以为宜于长久”。这位陆老夫人是好命人，诞日即大幸，说来也巧，今岁正是六十整寿。
这样的好日子，自得贺一贺。纵然远溯此行有意敛声匿迹，但若他连陆滈都要以备万一，未免太过孤立无援。
为时过早，陆府尚且寂寂，门房抽着空偷懒，将打上盹，不妨听得叩门声声。
门外，男子着一身苍青箭衣，衣色灰蒙蒙的，人倒白净，穿暗色也不会被衬得阴沉，一双明眸尤其炯炯。他身姿挺拔，不算单薄，也不过分魁梧，看不出平日里是学文还是习武，只觉得风尘仆仆，又因其面上一直挂着的笑，显得人很好性儿。
模样挺周正，丰姿也英伟，但气派庸常，该是哪家公子为寿宴差遣的下人吧，门房估量着，赔着小心问道：“……阁下从何处来，登门为何？”
“京中，定王府，世子亲随。”远溯塞给他一块碎银，“鄙姓严，请见陆大人，劳烦通报。”
“严郎君，请进，快请进！”门房接了银子飞快藏好，眉开眼笑地将远溯往院内邀。他一个小小门房，自家的陆大人也没敢正眼看过几回，更不必说所谓定王世子了，光顾庆幸今日走得狗屎运都不够，哪管来人连张拜帖都未递呈，喜滋滋便跑腿去了。
***
陆家是守旧的寒门大族，从来规行矩止，陆滈作为旁支虽然另立门户，但他这陆府的繁文缛节并没见少。由外向里一层层传话，生叫远溯等了大半个时辰，才有仆从领他穿房入户，行至阶柳庭花处，陆滈的书房。
陆滈倒是早候在门前：“贵客盈门，蓬荜生辉。”
他屏退左右，邀远溯入内室，待无人时，又万全了礼数：“世子殿下，别来无恙。”
“什么世子不世子的，几日没见，你尽假客套。”远溯才不理会上下尊卑，浅浅回礼，即向陆滈要茶来吃。
陆滈周到，自然备好了茶水，远溯话刚出口，就望见红炉火上热香缭缭，一壶蟹眼汤正要涌沸。
“嗯，是菊花。”远溯嗅了嗅飘曳的茶香，“贡菊？甘菊？”
“是后院种着的茶菊花，内子亲手炮制。”陆滈润杯洗茶，淡淡一笑。
远溯觑着滚水，哑然失笑：“霖澍真是清廉如水。”
“飞清，”陆滈为他斟茶，并低了杯盏，“飞清随和，依然如故。”
“这才是了。”远溯慢饮茶水，垂眸微笑。
飞清是他的表字，只容亲近之人这么称呼，相应地，他也直称陆滈的表字，唤他一声“霖澍”，以显交厚。
远溯晃了晃沸热的茶汤，闲道：“年底我补冠礼时，你可来得及去一趟京中？”
陆滈皱眉：“我是预备着正月里与你贺生辰的，年底……年底我是得回去述职的，只不知其时会是何种事态，真说不好能不能来得及观礼了。”
“正月的日子特殊，便上请改期了，赶在元旦前办完，免得撞上那些声色犬马的事情，我难受，他们也难受。”远溯抿唇，神情有些无奈，“陛下厚爱，我可不能不识好歹，占尽好处，对我更没好处。”
陆滈只当没听懂：“贺礼我都备好了，真不知该哪一日送往定王府呢。”
“那要看陆大人愿不愿意巴结我了。”远溯拖长了尾音，“我倒惦记着巴结陆大人，可惜路远事多，陆滈夫人的寿礼比人迟来，得交由严峙送至了。”
“家母无封无品，有劳世子殿下挂心。”陆滈停顿了一下，还是说道，“但飞清，你总独来独往，连严峙也不带在身侧，这可不稳妥。”
远溯心知陆滈指得是吴家村的事情，本也打算好了实说，当即桩桩件件同他讲来。刚开个头，陆滈就先有所问：“一个小小孤村，值得你亲往？”
“你也说，是‘一个小小孤村’，又非龙潭虎穴，我以为顶多途中会波折，哪里猜得到那些首尾。”远溯早觉得自己掉以轻心了，叹声道，“近来闹着变法，多方主张难以制衡，京中寻个由头把我支开，不也是顺理成章嘛。”
其间缘故不止于此，但更多的，不甚主要，也大可不必一一对陆滈言明。
“飞清一贯心思玲珑。”陆滈打趣地笑，“后来呢，我听说遣走了严峙，落下一身伤？恰好你来了，晚些我让二哥来与你调治。”
远溯坦然领情：“动辄辛苦陆神医，我必得再多多搜罗奇珍来谢他，至于霖澍你嘛，我只道有恩不言谢了。”
他挑着吴家村的关节讲下去，私心里藏好昭昭，却难以略过她这一节。
陆滈很是了然：“原来是被佳人牵绊了手脚。”
远溯“啧”了他一声，无以反驳，接着道：“……就这么，直到见着齐览，我才想明白些原委，索性把麻烦事都丢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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