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呆瞪瞪望着那扇紧闭的木门,满心羞惭,懊恼自己口不择言,伤了小娘子的心,以至于没有回旋的余地。
他搔了搔头,要怎样才能取得她的原谅?
他是不懂女孩子的心思的,女孩子心思弯弯绕绕的,是要哄的。
万一又惹得她不快那该如何是好?
要不千金买笑?
总不会有人和钱过意不去吧。他手忙脚乱在身上翻起来,他一向不缺金银细软。那块玉珏恰到好处地掉出来了,白里透着淡青,裹着那只仰首的母雁,旁边附以云纹。
他心底又冒出一个主意,不然把这半块玉珏物归原主?可是这样白白给她,又觉得亏了。这可是他捏在手里最后的筹码,他的常胜将军,他的五金,可不就打水漂了。
他在心里衡量了片刻,又拿不定主意,烦躁地跺了跺脚,直在原地打转。
窗子哗的一声向上掀起,露出一条口子,口子里是那张熟悉而瘦削的脸,脸上挂着一双睚眦的秀目。
“还不滚,再不走我可要叫人了!”
她的愤怒更加鲜明,杨濯心里一颤,要是再不走,她恐怕又要扯着喉咙了。刚刚的想法全部被她的怒吼打断,她一吼,杨濯肩膀一耸,忙不迭连滚带爬从院门跑了出去,头也不敢回。
跑出院门时,一道黑影也从院门口一闪而过,比他还快,直到躲到了阴影里才不见。
但是他顾不得,因为越来越多的木屐踩在地上的咯吱声在朝这里聚集。要是被掖庭里的女官抓了,他的面子就拉不下来了。
暮色四合,太阳已经陷下去,鸦青色的天空滚了一圈绛红色,像衣服的金色花边。天很快黑下来,宫道变得阴沉沉,宫灯就稀稀疏疏亮起来了,像密布在夜空各处的繁星,看似毫不相干,却织就了一张星罗的网。
杨濯屏着气,一路笃笃跑回了东观的学舍。荀霖正走在前往学舍的路上,见杨濯慌慌张张跑来,跨步上前抓住他的手臂,问道。
“跑这么急做什么?莫非又闯祸了?”
杨濯喘着气,并未正视他。
“回去再与你说。”
荀霖皱了皱眉,古怪道。
“什么话不能在这儿说,难道还能是机密。”
杨濯低着头不做声,拽着荀霖衣袖往屋里走,杨濯把门关上,旋过身,靠在门上,长长叹了一口气。
荀霖一下就感到他的凝重,语气也轻缓下来,小心翼翼问他道。
“怎么了?”
杨濯慢慢抬起头,眉毛拧成了皱皱的一团,厚沉沉的眼皮耷拉着。
他伸出一只手,朝被汗濡湿的额头擦了擦,其实也没什么汗。他用手把眼睛也掩住,只留嘴在微微喘着气。
半晌,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嗓音从他的喉咙里传出。
“我做了一件错事。”
荀霖走前,换了一种关切的态度。
“你做了什么错事?闯祸啦?”
他第一次看杨濯露出这样凝重的神情,也有些慌了神,身为朋友,平时打打闹闹,但是关键时刻还是要讲朋友情谊。
他拍了拍杨濯的肩,柔声道。
“不要紧的。人恒无过,又不是做了杀人放火的事……”
“我不该这般做的,我竟然拿人家去世的父母开玩笑。”
杨濯的声音低低的,到后面又突然哽咽了,没有说下去。须臾才断断续续喃喃道。
“她是个可怜人,从小没了父母,她的亡父亡母只留给她半块玉珏,我那时为了激她,有意说是她未婚夫留给她的定情信物,还说她撒谎。你说我是不是很坏?”
荀霖也没料到他会吐出这样一段肺腑之言,呆愣愣了片刻,才道。
“她是谁?”
杨濯把手放下,定定望向他。
“就是你母亲那日说的姜离。”
荀霖一听是推他妹子下水的女子,颇为不快,霍的站直了,转过身去,冷冷道。
“一个毒妇有什么可怜悯的。你这是妇人之仁。”
杨濯道。
“我却觉得她不是那般人。”
“你凭什么觉得?”
荀霖厉声反问,接着又道。
“你去找她了?我道你今天早上和傍晚去了何处不见踪影,居然是去会这种奸猾毒妇,小心她把你害了!”
杨濯还要辩解,无据可说,欲言又止,讷讷地靠在门上,叹了一口气。
“人心难料。”
荀霖斜着眼乜了他一眼,讥讽道。
“庸人自扰。”
说完便拉开门快步离去,似乎一步也不想在这儿停留。杨濯走到床边,身子一软,瘫坐在床上,空落落的眼迷惘望着床帐上的花纹。
床帐上绣的是两只狴犴,身形似虎,他扬手一动,那两只狴犴突然活起来了,蹬着尖牙利爪,张着血盆大口,在一片祥云里打斗起来。
杨濯顿感烦躁不安,又把手放下,那两只狴犴安静下来,瞪着一双圆溜的虎眼静静地趴在那床帐子上。
杨濯盯着那两只狴犴,默默然想。
人的善恶真是难以评定。相貌凶煞,也许还有副好心肠。可要是相貌楚楚可怜,生了副蛇蝎心肠,那便是圣人来了也无药可救。
这种人往往是最可怕的。那么姜离是哪种?
他望着那只张牙舞爪的狴犴,不禁好奇想。
一个个模糊的剪影从他的眼前一闪而过,还没等他看清就变成了一团模糊的光影。
他眯缝着眼将那团光影细细打量,原来是她的一颦一笑。
它们是那样淡薄,如同它们主人丹朱色的双唇,总是微微抿着,却没有太大的幅度,看起来似笑非笑。
杨濯拍了拍脑袋,有关她的记忆零零散散凑成一张屏风,而她始终是那屏风后昏暗的人影,总是影影绰绰的,不过总算有个大致的轮廓。
她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大概是被人贩子卖给了安定郡太守,于是勉勉强强有了个定所。
再然后,又因祸得福得了大皇子青睐,被太守收为养女,抹去以往卑贱的身份,这样的人生真是再好不过,可她缘何秀眉紧蹙、满面愁容?
那双眸子里盛着沉甸甸的忧惧,像看似平静的水面,风一吹就起伏,从中间像四周漾开一圈圈水纹。
她是有些坏的,至少不算纯良。
不然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怎会想出那样下流的路数来对付他?
他苦笑,这幽深的泉水下藏的到底是什么?
***
入夜了。关着九娘的院子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初时嘎吱一声脆响,渐渐就消退下去。一个瘦小的黑影猫着身子溜至堂屋门前。
九娘用一根纤细的手臂支着身子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朝外努了努,用微弱而沙哑的声音道。
“是谁?”
一口痰堵在她的喉咙,浓重的甜腥味呛得她说不出话。
门外的影子停下了,伸出手在门上叩了叩,这才启门。一片漆黑里伸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然后是身子。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