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破庙,一盏油灯。
落满灰尘的地面,面对面分置着两个脏的看不出颜色的蒲团,有人坐在上面。
一位青年,一个孩童。
“我的阿娘,也就是你的祖母,一生共育有三个子女,行一是你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兄长。“
”世人只知我李家在乃父这一代,香火不盛,仅得一对兄妹,便是你的父亲与我,不知的是,实际在我出生之前,在我头里,汝父之下,我们还有一个小兄弟。"
“虽然他只将将来得及睁眼,把这人间看一眼,便归去了,你的祖父和祖母仍旧为他批了正名,入了宗祠。彼时家道坎坷,你祖母从那时起,因丧子的悲恸坏了身子,到我出生时,因为母体不健,便有些先天不足,一直体弱,并不像你现在所见到的样子,你的祖母对此一直心有愧疚。”
"你的父亲,名叫李熙官,字风州,西京长安人氏,生在长安城内的梅雨季里。母亲寇氏,东京汴梁人,闺中名新橙,少时命运多舛,与你的父亲相差三岁,在家变之前,他二人鹣鲽情深,佳偶天成,其情为世人所羡。你的父亲,是一个英雄,你的娘亲,是个再好不过的好女子。
“你虽没亲眼见过他们,这些我要你记住,因为他们一定十分记挂你,如果他们现在还活着的话。"
"我要你记得这些,不是要教你仇恨。"做青年劲装打扮的女子,低头俯视孩童,孩童的年纪看上去不过五六岁,双鬓间剃去头发,只在头顶留下一撮乌亮亮的短茸,大眼圆脸,眼仁儿黑溜溜,正色将人望着,面上一团稚气,眉眼间却显现出不符合年纪的老成。
劲装青年冷酷的目光中终于泛起慈爱:"你须知,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人立身于世间,需要知道自己的来路,方能在经历磨难时,不受歧途迷惑。你是我李家儿郎,生来便该顶天立地,你当明晓,肖小之辈所行,不论其情如何,非我辈同道。"
"百岁光阴,七十者稀,人生短短数十寒暑,只能来得及做不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不论身处何种境地,人当有一身正气,即便一无所有,也还有一把不能弯折的脊梁。"
"做正确的事情,你永远不会失败。"
话谈至此,在青年停顿的间隙,孩童似乎心有所觉,眼里生出泪来:"小叔叔,你要走了吗。"
这些年,他二人相伴,为行走方便,女子男装着身,人前与孩童一直以叔侄相称。
"我也有我自己的路要走。"青年微微一笑,伸手轻抚孩童发顶,嘴里清声唤道:"李星泽。"
孩童带着鼻音应道:"阿泽在。"
青年轻声道:"我名唤李芳官,建始八年生人,幼时体弱,十二岁上,在东京汴梁的上元灯会,随保姆出门玩耍,机缘巧合救下一名险些被人拐子拐走的道童,与一道人结下善缘,得其批命,如此下去活不过二八,后经其点化,家中父母将我舍身寄名,拜其门下,化名方官,常年随师傅四海游历。"
李星泽听着听着,自哭起来,没有声音,看着青年自袖中掏出一枚小小金锁,镌刻福禄寿喜,是一般人家对即将出生的孩童常有的希望:"你出生时,姑姑没有来得及赶回去,一早便收到你爹爹报喜的书信,我心中十分高兴,亲手打了这把长命锁,一直没有来得及给你,后来想要给你,时机总也不对。"
李芳官将金锁绕到李星泽颈上,伸手将李星泽抱进怀里,让他的头依偎着自己肩膀,拍着他后背:"姑姑希望阿泽,长命百岁。"
小星泽自会走路时起,再也不曾得李芳官如此般亲密的对待,学步时摔了,李芳官也只袖着手立在他眼前,仿若一座葳蕤的青山,沉声吩咐他,不准哭,自己站起来,前方有何沟坎,要他自去翻越。小星泽窝在李芳官怀里,不自然的扭动身体,一时怔愣,连哭都忘了。
李芳官将孩童抱着,一下一下,轻拍孩子瘦弱的后背,虽然面上心如止水,心中难掩心酸。自家中遭难,这些年来,孩子随她四处奔波,餐风露宿,身量看着只有五六岁的样子,其实已经九岁。
原本不该是这样,原本李星泽也该拥有童年,穿着体面的衣服,身子吃的圆圆的,脸上带着孩童该有的天真,和小伙伴们一起,围在栽着梨树的某个院子里,抽陀螺,骑竹马,堆泥巴,放风筝。
她把李星泽教导,总也严厉,想他若有一日遇到危险,总要有些能自保的能力。从他会走路时起,开始教他习武,孩童难免贪玩,挨了她不少的打。
总是记得李星泽还需要抱在怀里的时候,小小一团,半夜发烧,小儿夜啼,哭的声音嘶哑,她孤灯难枕,长夜不寐,怕他要挨不过去了,她将怎生是好。
李星泽把细瘦的手臂挂到她的颈上,即便心有畏惧,也抵不过渴望亲密,这是孩童心中,天生对于长者的依赖。他希望李芳官不要把抱着他的手松开来,却明白自己需要懂事,到了口中挽留的话不敢说,只在心中存希望,弱弱问她:"小姑姑,阿泽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李芳官如何不懂,面上作出豁达的样子,最后嘱咐道:"随我师傅去,他会好好照顾你,他对小辈向来慈爱宽和,若偶尔严厉你,不要怕他,需尊敬他。过去种种,有姑姑做的不是的地方,希望你,莫要怪我,你要健康长大,等你长得再大一些,每天都好好吃饭,也要每天都练习我教你的招式,等到你能好生的打出一套拳法,我便会去见你。"
春雨淅沥,路上石缝生青苔,清空道人身披簑衣,牵着一步三回头的李星泽,逐渐远去。
李芳官在原地坐下,一时心中大恸,不觉全身僵直,急喘一口,呼出心中郁气,离去的二人身影终是望不见了,芳官握了握拳头,回屋取上长枪,返回门口,打了个呼哨。
翻身上马,纵马向着背道而驰的方向,李芳官此行的目的,向南直行三百里,郢州。
郢州治下八方县,因地属一州交通要道,往来客流频繁,是以十分富庶繁华,镇县名也取自广迎八方来客之意。
方官一路上急行数日,于今晨入得城门来,寻一行脚店将马匹拴好,向小二打听明辨方向,站着喝完一碗苦茶,余光见那小二自二人交谈后,便时不时打远把她看着,神情遮掩,心中纳闷,却也没理会,抛了茶钱便准备走。
却是那小二按捺不住,行到方官身前,哈了哈腰,恭身道:"少侠,且借一步说话,方才您向小的打听的地方,恕小人冒昧,如今日头尚高,想必还没开张,您不如在小店稍作歇息,稍后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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