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找到你了。”
一阵风来,吹得廊下挂着的那盏走马灯穿梭也似的旋转起来,灯身上以彩纸剪成的两员骁将就似活了一般,一前一后捉对厮杀起来,苏樱含笑向叶儿说道:“这个灯做得极好,尤其是你特意留着一条马腿没有粘牢,如今一转起来颤巍巍的,越发活灵活现了。”
今天上元佳节,家家户户都要挂彩灯,前些天闲来无事,她和叶儿各自做了几个,这走马灯便是叶儿的手笔。
叶儿笑道:“姐姐做得更好,自打昨晚上摆出去,来来往往就没有一个不夸的呢!”
苏樱做的是一盏莲台观音灯,自从离开沙州后这几个月总不得闲,怕塑像的技艺生疏了,所以有意把塑像和绘画都融进这盏灯中,从年前便开始构图,几次修改定稿,莫说绘图上色,就连灯身的骨架也都是亲力亲为,前天终于完工点上灯时,但见观音慈悲普度,莲台似菡萏初绽,就连净瓶里插着的柳枝都是青枝绿叶似要沐着春风拂动一般,崔家上下看见了无不惊讶赞叹,一向礼佛的刘夫人甚至还是焚香敬拜之后才命人抬在门外,做了香案供奉着摆好。
从正月十四摆到今天,路过的行人没有不夸的,此时崔府门前熙熙攘攘,都是慕名而来看灯的人们,把大门口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喝彩之声不绝于耳。
苏樱莞尔一笑,向叶儿道:“等你再练练手,明年这时候我出题目,你来做一盏大灯。”
“明年这时候小娘子就不在这里了。”阿周笑眯眯的说完,向窗外张望了一下,“怎的今儿这会子了,裴郎君还没过来?”
已经过了申时,遍长安城各处的灯彩都已经亮起来了,今天是元宵的正日子,无论如何裴羁都不可能不过来见苏樱。
苏樱也跟着望了一眼,院里空荡荡的,院门外衣衫一动,让她心中猛地一喜,定睛细看,却是崔思谦,并不是裴羁。忙起身打帘子,说道:“大约他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吧。”
昨天裴羁走的时候约好了今天一起观灯,他性子严整,言出必行,此时还没有过来的话,必定是有要紧的事情脱不开身。
近来日日相见,一旦不见,心里也觉得空落落的,却是思念得紧。
“妹妹,”崔思谦快步走了进来
,“时辰不早了,要不要出去逛逛?”
为着今夜观灯的缘故,申正不到一家子便已吃了晚饭,因为裴羁一直没来,所以众人也都等着没走,只是外面热闹成那样,歌舞笑闹之声在深宅大院里也听得清清楚楚,家中三弟才刚十岁多点,正是年小爱玩的时候,吵闹着要出去看灯已经好一阵子了。
苏樱也猜到大约是小表弟着急出去玩,所以崔思谦不得不来问她,笑道:“好,这就走吧,正好我衣服也换好了。”
若是她一个人倒还罢了,崔家一大家子人呢,总不能都跟着等裴羁,不如先出去,走着等着,说不定还没出坊门裴羁就赶来了呢。
“小娘子,”阿周生怕裴羁来了找不到人,忙道,“我留在家里守门吧,家里没有人也不行。”
“那就有劳周姨了。”崔思谦明白她的心思,今夜到处都是灯火,各院原也该留一个老成稳重的守门,免得出什么岔子。上前打起帘子,“妹妹走吧。”
苏樱跟着他出来,崔家一家子也都收拾好了,喜气洋洋等着出门。因为要观灯的缘故,今夜并不骑马坐车,一家子全都是步行,十来个精壮的男仆在外围照应带路,崔思谦兄弟三个在前面打头阵,跟着是崔琚夫妻两个,末后是叶儿伴着苏樱,又有几个健壮的仆妇跟在女眷后面压阵,几十个人热热闹闹出来时,就见府门前围得水泄不通,全都是来看莲台观音灯的。
“外甥女做的好灯笼,”刘夫人笑着回头向苏樱说道,“等过完节我得好好收到房里供起来才行。”
人群外头几个骑马的人正在看灯,闻言向这边一望,崔琚认出其中一个是太和帝身边的高宦官,隔得老远连忙拱手行礼:“高内侍也来看灯?”
“崔郎中过节好呀,”人太多,高宦官一时挤不过来,隔得老远还礼,又虚虚一指莲台灯,“方才听尊夫人的话,这灯竟是府上的小娘子做的?”
“是我这外甥女做的,”崔琚连忙一指苏樱,“她除夕那天也曾进宫面圣,高内侍可还记得?”
“记得记得,”高宦官一看见苏樱就认出来了,除夕那天裴羁独独带着她一个,爱如珍宝一般,宫中上下谁不记得她?“早听说苏娘子知书善画,果然不凡!”
他身边几个同伴立刻都望了过来,苏樱只觉得几道带笑的目光上
上下下打量着自己,一时也猜不透是什么意思,那高宦官又寒暄了几句,一拱手道:“我还有公务在身,先走一步,崔郎中、苏娘子,来日再会吧。”
他催着马,在人缝里挤挤挨挨地走了,苏樱抬头目送,听见崔琚欢喜的声音:“外甥女,你要扬名了!”
苏樱回头,崔琚捋着胡子,脸上的欢喜掩也掩不住:“每年元宵节宫里都会派人各处巡视,探访城中谁家的灯做得好,到时候上达天听,想来今年是高内侍出来探访,别人家也就罢了,无非是花钱找匠人做,唯独咱们家是你做的,外甥女,等高内侍上报圣人,你立刻就能成名!”
一家人听得如此,俱都欢喜起来,苏樱不觉也露出了笑容。
看情形一时半会儿回不去沙洲了,她的塑像技艺只刚入门,这些天正琢磨着在京中再拜一位名师学习,若是能得太和帝一声夸赞,将来拜师之时,也好多得一块敲门砖。
“走,”崔琚越想越欢喜,催着众人往街上去,“咱们也到处走走看看,不信别家的灯有外甥女做得好!”
一家人说笑着往外行去,苏樱留神看着坊门的方向,到户都是看灯的人群,唯独不见裴羁,到底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他怎么到这时候还没来?
安邑坊外。
裴羁催着马,在人群中艰难穿行。
天还不曾完全黑下来,但街上看灯的人已经很多了,尤其安邑坊挨着东市,商贾人家爱热闹,非但家家门前都有灯树、灯山,亦且每隔十数步还会搭设彩棚,请了歌儿舞女和诸般百戏在棚中表演,所以涌到附近看灯的人比别处多了几倍,莫说骑马,就连行人也走得艰难。
张用、吴藏两个带着几个侍从在前面开路,裴羁挤了一会儿发现寸步难行,一跃跳下马来。
将缰绳往侍从手中一丢,扬声唤吴藏:“你去娘子府中捎个信,就说我半个时辰内一定到!”
吴藏一跃跳上屋顶,踩着瓦脊飞也似地走了,张用见裴羁的模样像是要步行,连忙从人缝里挤过来:“人太多了,郎君还是骑马吧,免得挤到伤口。”
“眼下走路比骑马快。”裴羁拣着空隙飞快地走着。半个时辰前便该去崔家找她的,谁知先是剑南传来军报,南诏争储一事愈演愈烈,几个王子动了刀兵,变乱波及边境,窦晏平已
经出手干预。紧跟着陕州回消息说已查到刘凤诸多不法之事,将假手节度副使,奏报朝廷。等他赶着处理完,已经误了来找她的时辰。
裴羁撩着袍角一口气穿过几堆人群,急急向胜业坊走着。都这会子了,她还在家里等他吗?
大宁坊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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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樱夹在人群里向丹凤门走着,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一轮圆月当头照着,越发显得遍地灯光璀璨,耀眼如同繁星。街道两旁每隔数十步便有灯树、灯轮,成千上万盏彩灯照得城里如同琉璃世界一般,坊门前搭着一座高耸于云的彩山,山上装饰着仙女、祥云,又有仙果、仙花、仙鹤等物,最妙的是山顶上装了机关,引着一股清水潺潺而下,果然如先仙境一般。
崔家人俱都停步来看,苏樱拣了个高些的台基站着看着,蓦地想起在裴家那个上元节的情形。母亲不爱热闹,上元节也只在自家门前看看罢了,裴道纯要陪她便也没出门,后来裴羁带着裴则出门观灯,她便悄悄跟在后面,也许裴羁知道,也许不知道,但那天夜里裴羁始终走得很慢,她总觉得他似乎是在等着她,怕她独自一个,在人群里走散了。
那夜的东市门前,也正好有这么一座彩山,裴则停在山前看,她便远远的站在后面看,蓦地一回头,正对上裴羁沉沉的目光。
在他们彼此都不曾觉察的时候,其实已经牵绊很深了吧。
心里突然涌起强烈的思念,想见他,想握他的手,与他并肩看今夜这座彩山,这个时候,他在哪里呢?
“叶师。”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唤,苏樱回头,康白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在几步之外向她招手。
“康东主!”苏樱喜出望外,“你也在长安?”
隔着人群,康白含笑走近,有崔家的护卫守着,他便也没有再往前走:“年前便已经到了。”
他比她早十来天离开沙州,一路上走走停停,原本不想来长安,到底还是来了。除夕那天他也收到了守岁宴的请柬,知道裴羁会带她出席,他便没有去,今天原本也没指望能遇见她,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在此处遇见了。
许久不见,她的容颜依旧那么熟悉、亲切,像是刻在心里一般。也许的确是一直刻在心里吧。康白细细打量着,唇边的笑意和着眉间的怅然:“有些琐事耽搁了,没来得及拜访叶
师。”
“我住在舅父家里,胜业坊崔御史府,”苏樱命护卫让开道路,快步走近,“要不要与我们一起看灯?”
胜业坊内。
道路以中间为界,一拨人向外,一拨人向里,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到处都挤得水泄不通,裴羁极力从人缝里挤进去,道旁人影一晃,吴藏从屋顶跳了下来:“郎君,娘子跟着崔郎中出门看灯去了,半个时辰前走的,阿周说他们要去丹凤门那边看踏歌。”
丹凤门乃是皇城外大门,今夜太和帝将在城门上观灯,与民同乐。丹凤门前有教坊司和内廷的乐舞百戏,历来是城中最热闹的所在,她去那边看看也好。
裴羁折返身,挤过道路,夹在对面的人群里坊门外走去。半个时辰前走的,崔家人多,越发走不快,算算时间这会子应该在大宁坊附近,他走得快些,应该很快就能赶上她。
大宁坊外。
康白含笑摆手:“我约了朋友一道观灯,今夜便不叨扰叶师了。”
守岁宴后,无人不知裴羁带着未婚妻子一道赴宴,爱逾珍宝。她应当已经答应裴羁了吧。有些东西既然不能落地生根,便该好好藏起来,莫要吵扰她的生活才行。
转身向另个方向走去:“叶师,再会。”
“再会。”苏樱向他挥挥手,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苏樱觉得奇怪,仿佛他很着急离开似的,前面崔琚招呼着要走,苏樱连忙跟上,却没发现不远处康白停住步子,隐在墙角的阴影里一直目送。
“娘子快听,”叶儿指着远处,“那边有踏歌!”
苏樱踮起脚尖,望见极远处丹凤门上的灯火,一座巨大的、如月轮一般的灯轮在城门前转动,最高处比城墙还要高上数丈,踏歌声便是从那里传来的,听乐声是教坊司的内廷大曲《千春乐》,看来那踏歌的,也该是教坊司的伎人了。
“是教坊司的月舞,圣人此时必然还在丹凤门,”崔琚欢喜说道,“走得快些,说不定还能看见圣人。”
一行人果然加快速度往前走,道边突然涌过来一队舞狮子的,斜刺里一冲,崔家原本围成一团的人霎时被冲的七零八落。
苏樱紧紧拉着叶儿,又有两个仆妇跟着,刚在路边站住了脚,舞狮子的队伍里突然有人摘了假面抛开,踉跄着跑过来:“姐姐!”
苏樱吃了一惊。
大宁坊前。
人越来越多,先前道路还能以中间为界,分出南北两个方向的人群,此时全都混在一起,挤挤扛扛四面八方胡乱挤着,又有舞狮子舞龙灯的,推着小车卖吃食首饰的,宽阔的坊间道路霎时间挤成一团,裴羁极力冲突,还是被人群挟裹着,半天不能挪动半步。
“郎君,张用极力护着,满头大汗,“人实在太多,别挤到你伤口了。
“上屋顶。裴羁抬眼。
耽搁不得了,这阵子再不能赶过去,只怕今晚就更难找到她了。上次过上元节还是在裴家的时候,他带着裴则看灯,她偷偷跟在远处,走走停停。还记得那天人也极多,他虽有些不快,却还是一直放慢速度等她,那时候他以为是出于责任,怕她一个年轻女子出了事所以才留心照看,此时回头再想,那时候的他,怕是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她吸引了吧。
张用怔了下,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看见边上吴藏也是一脸不可思议,这才知道自己没有听错。但裴羁已然下令,也只得和吴藏一左一右扶住,带着他一跃跳上屋顶。
视野陡然开阔,裴羁放眼四望,看见极远处丹凤门的灯火,听见随风传来,隐隐约约的《千春乐》,她应当是往那边去了,那边是最热闹的所在,人只会比这里更多、更杂,他得尽快赶过去照应着才行。
“走。裴羁踩着瓦片走出去两步,到底与地面不同,屋瓦一阵乱响,脚底下一直打滑,险些摔倒。
“小心!张用急急上前扶住,一边担心,一边又忍不住想笑。谁能想到名动天下的裴羁竟然在元宵佳节跳上屋顶行走?怕不是要被巡街的武侯当贼拿了。
“郎君跟着我们吧,吴藏忍着笑扶住另一边,“小心脚下,别崴了脚。
裴羁又走了几步,此时渐渐适应,比先前稳了许多,沉声吩咐道:“快些。
大宁坊外。
灯火绚烂,照出卢崇信苍白的脸,苏樱惊讶着:“四弟,你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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