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软连忙上前,一只手抓住金花的脖子,另一只手捏住金花的嘴巴子,一个用力把金花按在了地上,努力对快被吓成蹦跶大跳蚤的司机进行安抚:
“张哥,你放心,虽然金花是老虎,但它很乖的,不吃也不咬人。
金花配和地被压在地上,尾巴一甩一甩的,看上去乖巧又安分。
壮汉:!!!
什么叫不吃人?什么叫不吃人!!
这叫他把心放在哪里?菜板上吗?
张龙——就是这个司机——差点当场表演一个花容失色,悬着的心脏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金花不耐地扫过张龙,从鼻子里呼呼地喷气——这是和好事学的,这俩玩意儿虽然不是同一个物种,但真的天天相互学习,相互影响,好的不学,坏的扩散地飞快。
瞧这个两脚兽,看着都比凶婆娘壮两圈了,胆子只有咪咪大。
看看凶婆娘,刚见到它时就敢给它大鼻窦!
金花很是不屑。
这实在是误会了张龙。
这年头走车并不安全,有些偏远地区艰难险阻的路况那还只是毛毛雨,最关键的各种法规还没有完善,人们的法律意识也远不如后世那般吸烟刻肺,再加上侦查技术也比较落后,在路上抢了车,往深山老林里一钻,压根找不到人。
在这种情况下,抢道车匪的猖獗便也不难理解了。
甚至有些还保留着相当浓厚的宗族意识的地区,专门在路上摆上路障,等你停下了,整个村子一起上,那叫一个齐心协力众志成城,叫你见识什么叫上阵父子兄弟七大姑八大姨兵。
因为一身的腱子肉和魁梧的体格,张龙经常被派去跑长途,而长途又更容易遇见这种事,跑了这么些年车,他自诩也算是见过大风大雨了。
但是,但是,以前的对手好歹是个人,起码物种上是势均力敌的,现在这个,现在这个!
他张龙只是叫龙,又不是真的龙,在给他长两只手,他也打不过老虎啊!
张龙很努力才克制住自己拔腿就跑的冲动。
宋软瞧着他不太好看的脸色,想着毕竟接下来还要在一辆车里待好些天呢,客气地问:“您吃早饭了吗?要不要先进家里来吃点?
金花嗷呜一声,声音中充满了鄙视,吃点吧弱鸡,瞧把你吓得,别倒时候把虎带沟里去了,啧啧啧啧。
落在张龙耳朵里,就是——你虎大爷我现在还没吃饭呢,小子,识趣的赶紧把自己洗洗,乖乖上来给我添一盘菜。
张龙被自
己的脑补吓得够呛恨不得自己是张聋。
但是虎大爷还等着他回话呢。
“不不用了。”他战战兢兢地拒绝沉默了一下觉得自己太生硬了软下声音加了一句“你吃早饭了吗?要是没吃的话你多吃点咱再出发我不急的。”
天知道他以前最烦这些虚了吧唧玩意儿的!
这会儿司机是正儿八经的技术人员各地又缺地位高社会大环境又普遍比较淳朴、强调共同为国家奉献只要你实力过硬哪怕不走什么人情往来该你能升职的依旧能升职——为国家挑人才嘛。
所以张龙一直都不爱弄这些玩意儿。
但是此刻张龙那被抛弃多年的情商嗖地一下捡回来了。
一个膀大腰圆五大三粗的壮汉此刻轻声细语、满脸堆笑没有一点态度不好的影子。
他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戏本子里的宫里的那些太监那样的有眼色会伺候人。
脑袋和手上的茶杯一起放在盘子里呈上去换你你比他还懂事会伺候人。
他悄咪咪从眼角看了金花一眼主要是这一只一定得喂饱了这要是路上饿了他都不敢想!
宋软摆摆手:“我们都吃过啦。”
张龙还没来得及说话白围脖从屋里头蹦蹦跳跳地跑了出来好奇地围在这个陌生人的脚边打转。
哎呀他的老天爷!这怎么还有一只!
张龙一个激灵差点又要尖叫出声。
但是为了自己的形象为了运输队的形象他勉强忍住了。
好在白围脖的体型并不大——人家还是个小虎没长开呢体积就像一只金毛似的张龙勉强可以忍住。
当然他依旧是不敢造次的——人家的妈还在一边看着呢这要是打了小的都不用等老的来了老的当场就能给报仇了。
生活怎么这般艰难!
张龙心中的泪水比面条还宽。
他咽了一口口水努力维持着镇定但是声音难以抑制地有些哆哆嗦嗦像是风中摇摇摆摆走过晾衣绳上的蚂蚁颤颤巍巍的肉眼可见的艰难
“这这……”
他结结巴巴双眼发直。
宋软连忙贴心地给他介绍:“这是金花的孩子叫白围脖有一点调皮但本质上还是个好孩子。”
她又对白围脖说:“白围脖这是张龙叔叔是送你们去动物园的这一路都得麻烦人家快和人家打个招呼。”
白围脖歪了歪头看上去也很是乖
巧地跳到张龙身边鼻子嗅了嗅。
张龙都不敢问这好孩子是怎么调皮的、有什么战绩。
他怕自己受不住。
孩子调皮也就打个让人撵着只鸡老虎调皮怎么弄撵个人?
白围脖舔了舔鼻子好奇地凑地凑了过来伸出小爪子一拨一拨地抓了两下张龙的裤脚又贴着张龙的腿凑过去尾巴勾了一下他。
叔叔好!
张龙强颜欢笑:叔叔不好。
但白围脖毕竟是宋软一口奶一口肉带大的从以前饿得像个干瘪核桃到现在胖得像个渣刺榴莲对人类的好感那是很高的。
虽然张龙没有回应但它锲而不舍地围着张龙活泼地蹭蹭跳跳像是和一个失散多年的好朋友打招呼那叫一个亲热。
什么你问张龙感不感动。
张龙完全不敢动但他卑微地从脸上挤出一个笑意:“你你好
——人家那么大一只的妈在一边盯着呢要是觉得他冷落它的孩子或者态度不好什么的给他一爪子怎么办?
白围脖完成了“和长辈打招呼”的任务开开心心地往宋软身边走。
宋软随手从布袋里摸出一块肉干喂给它。
张龙看着白围脖走了整个人都长舒了一口气数九寒天北凤呼啸的现在啊他硬生生出了一脑门子的汗水。
他慌乱地走回卡车边上拉开副驾驶的门:“宋同志你上去吧。”
宋软迟疑了一下:“我还有三个麻袋和一个箱子里面大部分装的都是金花的口粮我先搬到车厢去?”
张龙一拍脑袋整个人看上去迷迷瞪瞪的像是灵魂出窍还没回来:“对对对得先搬东西来来来我帮你搬。”
宋软看着他两眼发直木木瞪瞪的样子有点不放心但人家已经走过来了也不好段然拒绝遂折中了一步:“没事没事我已经把它们拿出来了就是屋檐下的那三个您帮我搬一个就行剩下两个我自己搬就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要把自己手上的金花牵引绳随手放到一边。
“慢着!!!”张龙眼睛都瞪大了声音如炸雷一样喝了出来“你住手!!!”
宋软:???
她被张龙一嗓子嗷嗷得差点把手上的绳子丢出去。
张龙看着她手上的绳子一抖眼见着就要松开整个人一个激灵。
他声若洪钟黝黑的脸涨得像红脸关公身形敏捷地就走了过来
“不成不成!哪儿能叫你一个小姑
娘搬,那我一个大老爷们不成吃干饭的了?”
宋软还想着这年头的同志真热心,张龙再次开口。
“你把手里的绳子拿好就成!”
他状若毫不在意,但在“拿好”两个字上还是下意识咬了重音,整个人义正言辞、步履如飞地向院子里走去,“东西我来搬!!”
宋软看着他像是踩了风火轮一样的背影,脸上一片迷茫。
这年头还有抢着干活的?
也是,这年头不是老宣传什么奋斗、合作、勤奋、不怕吃苦的精神嘛,估计这个同时学进去了,觉悟高,所以才这么积极。
宋软有点迟疑:“那就谢谢你了?”
张龙跑得头也不回:“应该的应该的。”
能不应该嘛,都是老虎的东西,要是漏了什么东西,叫老虎发脾气了怎么办?
他看宋软那个细胳膊细腿,估计是因为救过这个老虎,说这老虎才对她这么客气——反正不可能是武力镇压服的。
老虎对有救命之恩宋软客气客气,他张龙算什么玩意儿啊,老虎又认不得他是谁,万一老虎发飙了,直接给他一巴掌谁能按住?
那牙不都给他拍掉?
张龙这些年因为跑车东奔西走见识多,转眼就在脑子里行云流水地脑补出了一场故事。
他越想越害怕,连拉开的架势驾驶座的门都没来得及关上,匆匆忙忙地就往宋软大地院子里给她搬东西去了。
这年头的货车司机有时候也会兼职搬运工人,大几十斤的麻袋都面不改色一袋袋往肩上被,宋软这点东西张龙面部不改色就给她搬好了。
他三两下利落地把麻袋搬到车厢,都不敢正眼看金花,整个人转向宋软,只敢拿余光一下下地瞟当事虎:
“后面有两个笼子,您不然先叫……进去?”
他吞吞吐吐地暗示道。
这倒是。
宋软左手牵着金花,右手带着白围脖转到了车厢后,叫金花先上去,
金花还从来没坐过这种大卡车呢,兴致勃勃地把两个爪子搭到车沿上,正准备发力。
然后就看见里头一大一小两个笼子。
因为金花是“英雄虎”,上面专门调拨了两个新笼子,钢筋结实,笼子崭新,空间也大。
但笼子再新也毕竟还是笼子,加上这年头技术条件摆在这里了,咋一看起来并不是很好。
金花两只爪爪搭在车沿上,挑剔地看着。
光秃秃的圆柱组合的架子,上面什么都没有铺,没有席子,也没有
小枕头,栅栏的间隙看着就很硬,而且毕竟是车厢,里头黑洞洞的,空气也不是很流通,估计上车拉的是粮食之类的东西,里面还有着一股味儿没散开。
金花是一只食肉虎,要是里面是装鸡鸭家禽留下的味道,对它来说还挺香,但一空间都是菜味儿,就跟东北人和鱼腥草共处一室的感受。
嚯,这烦虎味道。
那几个麻袋横七竖八地放在地上,看上去更是凌乱。
不精致,太不精致了!
怎么会有这样不精致的两脚兽,这么乱的地方,是能住虎的吗?
野猪都不住!
金花嫌弃地虎子一抽一抽的,斜着眼睛看向张龙,你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
谁要睡这种硬邦邦地面?没有席子?没有小枕头?没有装饰的小花花?
而且边上还这么乱,一点都没有条理!
它嗷呜一声咆哮了出来,爪子不满地啪啪啪在地上拍。
你就是这么办事的?嗯?你会不会办事?!!
金花毕竟是个猛兽,还是个体积巨大,有着血盆大口和减压利爪的老虎,这么个玩意儿冲你发脾气,张龙当场脸就白了
他哆哆嗦嗦地问:“它,这是要干什么?”
宋软现在已经对金花的各种矫情作妖:“没什么,闹脾气呢,精路子长事又多,不用管她,这玩意儿越搭理越来劲,一会儿它自己没趣就消停了。
张龙抖得像筛糠一样,不,不用管?
真的不用管吗,啊?
宋软见他一副神经紧绷的样子,安慰道:“没事张哥,你先回车上歇歇,我和金花谈。”
“好嘞好嘞你们好好谈谈,我不急的哈。”
张龙如获大赦,立马从身上摸出了把钥匙,交到宋软手中:“锁在笼子上,这是钥匙。”
他撒腿就往驾驶座上跑。
宋软拎着钥匙圈在指尖转了几圈,低头看赖在地上不走的金花:“你上不上去?”
金花两眼一翻,整个虎碰通一下倒在地上。
它!就!不!
然后重重地喷了一口气,每一根虎毛上都透露出要硬抗到底的倔强。
你!怎!样!
宋软故意把绳子一丢:“你不走,我走了!你自己留在这吧!以后天天自己打猎,自己找水喝,受伤了没人管,病了硬扛着,你就待在这里吧!”
她说一句,金花的耳朵动一下,她再说一句,金花的耳朵又动一下。
宋软已经大部向前走了,正好把她特意从行李包中拿出
来的枕头和被子放到副驾驶去。
没错,她也是要享受的。
金花一个虎都晓得不亏待自己,她难道会上赶着吃苦?
还是这种毫无疑义、毫无回报的苦?
她又不是下凡历劫来的,多吃苦能叫她升仙。
金花一个咕噜从地上站了起来,踮着脚跟在她后面。
这会儿的货车身还是挺高的,宋软从看着的车门打量了一眼,把手上的抱枕往上面用力一抛。
随着抱枕被抛上去,一道黄色的身影紧跟着窜了上去
宋软还没反应过来,坐在驾驶座的张龙再次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虎虎虎……!”
宋软这才发现,已经已经身形矫健地窜到了副驾驶的椅子上,跟个大爷一样躺在皮座椅上,尾巴一摆一摆地,看上去悠哉悠哉。
这个凶婆娘肯定不会亏待自己,它跟着她肯定没错,金花精明地想。
“你上去干什么玩意儿,你给我下来!”
她叉着腰暴喝道
一边的张龙下意识赶紧点头,对啊对啊,他都不敢想,开车开到一半累了想和边上的人扯扯白话,一转头对上和老虎眼对眼,那是多么地叫人胆寒!
然后就和金花那双大眼睛对上了,正往下蹭蹭蹭点的头猛地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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