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儿稚嫩的脸上写满了惊愕,她年纪尚小,当然还不能完全理解这道命令背后的机锋,只是本能地感到犹豫,脚步踟蹰不前。
文简将她的畏惧看在眼中,心中掠过一丝不忍,语气稍缓:“怎么,独自一人怕了?跟着你的人呢?叫她出来。”
看霜儿这幅茫然模样,必是新到丽正轩的宫女,杨良娣将她派来送“夜宵”,其意在羞辱文简,但必不会只派她一个人来。
一则不放心,需要人监视霜儿有没有完成任务。
二则需要一双“眼睛”,出招之后若是看不见对手的反应,乐趣至少要少一半。
那个监视的人要把文简受辱后的反应记下来,回去讲给她听。
霜儿听了她的话,浑身一颤,头垂得更低,嘴唇嚅嗫着,却不敢出声。
文简有些无奈:“你是觉得,你有责任保护她?还是,你不说,我就找不出她来了?”
她声音一直不大,但在这寂静的宫苑中很是清晰。
霜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细若蚊蚶:“还……还有翠儿姐姐……她、她送奴婢来的,给奴婢讲……”
不等她说完,一名身着水绿色半臂裙的宫女,低着头,快步从宫门阴影处走出,来到文简面前,规规矩矩地行礼:“奴婢翠儿,参见太子妃殿下。”
夏萤撇嘴道:“果然还有个偷看的!”
翠儿神色略有些尴尬:“奴婢原是想着殿下有伤新愈,喜静不喜闹,才没贸然出来请安。”
“起来吧,”文简淡淡开口,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这女孩眉眼间就透着股精明伶俐劲,必然是杨良娣手下得用的大宫女了。
“霜儿年纪小,办事难免疏漏,本妃信不过。传话之事,还是你去更为稳妥。刚才我的话你也都听到了,这就去显德殿书房,原原本本地禀告太子殿下吧。”
翠儿眼神闪烁了一下,立刻做出为难之色:“回娘娘,非是奴婢胆敢推辞,只是……杨良娣特意吩咐了,让奴婢务必亲眼瞧着霜儿将东西送到,免得羹汤凉了影响味道,还让奴婢即刻回去复命。若是耽搁久了,只怕良娣怪罪……此等小事,不如还是让霜儿……”
“哦?”文简不待她说完,便轻笑一声,上前一步,虽仍是笑意温和,却气势却当真像是久居上位之人:
“你口口声声提及杨良娣,那本妃倒要问问,在这东宫之中,是太子妃尊,还是良娣尊?是听本妃的令算尽职,还是阳奉阴违,借着良娣的名头搪塞本妃,才算尽职?”
翠儿眼珠转了转,还未开口,文简又道:“你可要想好了再答,明日本妃和杨良娣还要入宫请安,不知道皇后娘娘是会认为杨良娣教得不对,还是认为你这奴婢歪曲主上意思,自作主张。”
翠儿被她一连串的诘问逼得脸色发白,额角渗出细汗。她深知若是此时杨良娣在,即使太子亲来,也无论如何会护住她的。只是文简若是跳过太子,直接把这事说到皇后娘娘跟前,皇后为了维护侄女,必然会严惩她来堵别人的嘴。
被她这么一吓,翠儿再不敢耍弄心眼,慌忙深深俯首:“奴婢哪敢对太子妃不敬!奴婢这就去显德殿,定将娘娘的话一字不差带到!”
“知道便好。”
含翠再不敢多言半句,几乎是踉跄着转身,匆匆向显德殿方向跑去。
文简目光落回霜儿身上:“就在这等着她一块回去复命吧。”
霜儿不明白其中关窍,但不用她去显德殿那个肃穆可怕的地方,她欢喜得很,欣然跪下答应。
夏萤扶着文简继续向宜春宫内走去,她压低声音的声音里有些忧虑:“娘娘,奴婢……奴婢不太懂。您让翠儿去传话,太子殿下他……真的会来吗?毕竟只是挑选衣裳这等小事……”
“要奴婢说,咱们还是说点大事比较好,比如……您伤势突然加重了?”
她灵机一动完了,立即又自己道:“呸呸呸!乌鸦嘴!不能说这个……那……”
文简不再乘步辇,正缓步穿过宜春宫前的庭院。
时值深秋,院内虽不似春夏繁花似锦,却也别有一番精心打理的景致。但见庭院深深,曲径通幽。泉眼前立着一座小巧的太湖石假山,形态嶙峋奇巧,石畔植着几竿翠竹,竹叶在夜风中发出沙沙轻响,平添几分幽静。角落处栽着几株晚开的丹桂,正是暗香浮动的季节。
廊檐下悬挂的宫灯晕开团团暖光,映照着这雕梁画栋。
文简打量着这个未来的居所,唇角勾起笑意:
“若宜春宫传出病危、遇刺这类的大消息,殿下改道而来自是理所应当。可那样多无趣。”
夏萤仍是困惑。
“娘娘的意思是?”
文简停下脚步,侧首看她,眸中闪过一丝狡黠:“正因选衣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太子若肯为此爽了杨良娣的约,才更显得他看重宜春宫。你说,若你是杨良娣,得知殿下因这等小事就弃你而去,你会不会气得夜不能寐?”
她的目的很明确,杨良娣用微不足道的小事来恶心她,她就也用小小不言的手段恶心回去。
夏萤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可是......殿下若是不来呢?”
文简眸色沉静:“他若不来,我自有别的法子‘请’他来。”
说话间,二人已来到宜春宫正殿。殿内沉香细细,布置极尽储妃之尊荣华贵,云母屏上工笔花鸟栩栩如生,穹顶高悬,垂下数层轻如烟雾的鲛绡纱帷,随风微动。
多宝阁上陈列着各色珍玩,最显眼处便是一尊白玉送子观音,文简望着那观音像悲悯的眉眼,微微一哂。
见她回来,早已候在殿内的宫女内侍们立刻无声而有序地上前行礼。一青衣女官道:“奴婢等恭迎太子妃殿下回宫,娘娘千岁金安。”
这就是李元祁说的给她安排的那些人了?
文简只大略地扫了一眼,淡声叫起,步入殿中。
转过屏风,靠北墙设着一张宽大的紫檀木榻,榻身嵌有螺钿,拼成了龙凤呈祥的纹样,湖绡床帐上绣着百子千孙图……
两名宫女上前,动作轻柔地为她解下外衫,另有宫女取水来为她净手净面。
一群宫人都是训练有素,低眉顺目,动作极为小心谨慎。
文简觉得这宜春宫日后毕竟算得上是她的“根据地”,相处不必如此拘谨。
她看了眼为她端来参茶的宫女,小宫女接触到她的目光,带着几分畏缩地垂下头。
文简放缓了声音,温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闻言,竟像是受了极大惊吓,猛地跪伏在地,将头深深埋下,肩膀微微发抖。
那名身着青色女官服饰、气质沉静的宫女见状,上前来屈膝行礼,平和地代为回答:“回娘娘的话,她们或聋或哑,无法应答娘娘垂询。这宫女叫小玲,早前因为多话得罪了吴大监,被宫中赐了哑。辗转被分配到了东宫。”
她伸手抬起小玲的头,使之面向文简,小玲张开嘴,烛光清晰地照出她空洞的口腔——没有舌头!
文简心中猛地一凛,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
她想起了李元祁那句“他们都信得过”。原来所谓的“信得过”,竟是这般?
她面上不动声色,可先前因回到东宫而略微放松的心情,此刻已荡然无存。
其余的宫女内侍依旧沉默而高效地服侍着,动作规矩得挑不出一丝错处,可文简却再也感觉不到半分舒适,只觉如芒在背。
夏萤显然也没想到,惊骇半晌后,小声问那青衣女官:“这位姐姐如何称呼?此处……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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