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姬确实成了陈公子的关门弟子,跟着十五个师兄师姐一起学医术。她十二岁那年,陈公子还挑了几个最有天赋的修习“道”,碧姬也被选中,只等学会言语,便能跻身内门弟子行列。
她很快学会说话,又成了陈重熙的四师妹。
六年来,陈重熙不再是那个言语不断的小孩了,他已经十五岁了,一双狐狸眼总是微微眯起,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碧姬总觉得逐渐与他疏远了,可每当问起来,陈重熙总是疑惑地看着她,似乎是不理解她的话。
因为陈重熙从来没有和任何人疏远,他和内门弟子打成一片,也和外门弟子修好如初,他对每一个人都一样和煦,只是不再到处捡孩子回来——他的事务越来越多,也开始承担少家主的责任,再也无暇跟着父亲一起祭拜公主了。
碧姬偶尔能看见陈重熙拿路上的石子和二师姐砸池子里的锦鲤,随后被不远处的陈公子抓到,教育一顿后分别拉去关禁闭;三师兄认识一个大文豪,有时候会讨要一些字画和陈重熙一起鉴赏。
陈重熙确实和她越来越疏远了,他和任何人都越来越疏远。二师姐送的荷花被随手丢回池子里,三师兄送的字画也会被随意放在书房某个旮旯里。
碧姬什么也没有,她修习是最慢的,认识的人也最少,至于中原女子学的女红、舞蹈,她也不会。
十五岁那年,陈重熙忽然说心气郁结,一定要下山去,陈公子便放他离开了。
和二师姐一起砸鱼、和三师兄一起看字画的人变成了碧姬,大家关系很是融洽,可是碧姬实在无法理解陈重熙的转变——或许是因为她不懂少宗主身上的压力。
偶然一次打扫书房的时候,碧姬看到了书架上放着的禁书——巫术,蛊术,压胜——
镌刻在血脉里的天赋不过是在一瞬之间便尽数苏醒,她迅速翻开,草草看了一遍,将知识铭记于心。
吴越之地的毒虫也很多,碧姬几乎不用费心,便能从宗门里找到。
她开始偷偷学巫蛊之术。
反正吴越之地的毒虫很多,没人能发现。
第一个撞破此事的是韩玉筝。
碧姬十七岁时陈重熙回来了,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个姑娘。
韩玉筝十八岁,她与碧姬一样沉默寡言,眼中却没有阴郁的气质,反而是个很乐观的姑娘。
韩玉筝不喜欢她的父母,怕他们把她以联姻的名义卖给不喜欢的人,所以跟陈重熙回了阖闾城。
陈公子很喜欢她,马上写了婚书,找了媒人,三书六礼一股脑送到韩家又被退回来,韩玉筝又不肯回家,只好先住在宗门里。
韩玉筝会一个女子该会的一切,偶尔也会煲汤给内门的几个兄弟姐妹喝。
正是这样一个一时兴起的早上,韩玉筝端着小碗敲了敲房门,碧姬正在往罐子里塞蜈蚣,闻声手一抖,蜈蚣马上落在了地上,飞速往门口爬去,等到碧姬走到门口时,小碗的碎裂声和尖叫声一同响了起来。
很快有人过来帮她踩死了蜈蚣。
碧姬也连忙出了门对韩玉筝道歉:“嫂子,实在抱歉,吴越之地的毒虫太多,这是常有的……”
韩玉筝有些委屈,又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碧姬怎么会知道那是一只毒虫呢?
她下意识往屋里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那小罐子,登时有些畏惧地跑了。
二师姐倒是个大条的,只是呵呵一笑:“小师妹,你别介意,玉筝从前也是个千金小姐,脾气大点也难免,你别往心里去,也别向大师兄告状。你这屋里……要不我再给你弄点艾草?”
碧姬牵强地扯扯嘴角,委婉谢绝:“多谢师姐了,我屋里的艾草够用,只是这些虫子,实在难免。”
她低头看了一眼那只蜈蚣,勉强笑了笑,旋即关上了门。
“唉,你也不要太累了。”二师姐在门外继续说,不久门外洒扫的声音传来,很快又消失。
这只蛊是她第一只蛊,万幸韩玉筝是个闷葫芦,怎么也说不出来的。
他们没急着下山离开,韩玉筝又从山下抱了只兔子来,准备让弟子们取完药材后做他们离开时的送别宴的食材。
碧姬刚忙完了蛊虫的事,也很喜欢逗那兔子,甚至越来越喜欢,最终开口向韩玉筝讨要了这只兔子。
“嫂子,这兔子不要杀了好不好,我想留着养。”碧姬抱着兔子,抬眼祈求韩玉筝。
这兔子好不容易养了这么肥,韩玉筝一时也找不到替代的食材,只好无助地看了不远处看热闹的陈重熙一眼。
“哈哈,她喜欢就给她呗。大不了到时候全换成鱼肉。”陈重熙随便把手里的石头丢进荷花池,走近她们,拍拍韩玉筝的肩膀,“我觉得大约除了哥哥没人会计较用什么肉设宴,”
韩玉筝瞪了他一眼,随后点头同意了碧姬的要求:“好。”
碧姬欢呼雀跃地抱着这只小生物跑了,几乎是吃住同席,被陈重熙撞见几次后总会被调侃“比夫婿还亲”。碧姬不以为意,普天之下也许只有这兔子能与她交心了,连捡她回来的陈重熙都会与她疏远,兔子却不会。
可惜兔子很快死了。也许是因为屋里的毒虫太饿了。
碧姬黯然抱着尸体,再度想起了曾经看过的禁书。
活尸……也算是起死回生吧?
于是碧姬花了十天时间,祭了所有毒虫,终于将兔子炼成了活尸。
那天是陈重熙和韩玉筝的送别宴。
平日这只活尸是极温顺的,偏偏那天不知为何发了狂,直直朝着韩玉筝扑过去,在她的小腿上留下了两个血窟窿,还中了尸毒。
陈重熙极为罕见地生气了,那兔子很快被制住,正待处置时发现那是一具尸体。
“……这是活尸?”他瞪大了那双漂亮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碧姬。
碧姬再度感受到了五岁时逃出生天的空白之感,她茫然地站起身子,看着屋里的师兄弟们按住韩玉筝把她带走,很快便人去楼空,师父只是瞪了她一眼,旋即跟着出去了。
“你……好自为之。”陈重熙垂着睫毛,声音艰涩,随后再也说不出话来,很快也离开了。
从她走上这条路开始,就已经彻底不能回头了。只是她太贪恋宗门给她那来之不易的亲情,在这里一错再错。
“哈哈哈……”碧姬慢慢蜷起身子,蹲在地上,癫狂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落了泪。
宗门很快复查,在她房间里发现了数不清的毒虫尸体,还有几只炼废的蛊虫。
不出所料,碧姬被逐出了师门。
她马上回了滇州,循着记忆落脚在那荒村里,花了一点时间,炼了数百只蛊虫,进入了浓密的山林,血洗了曾经的故乡,又一一行走在各个部落,带走了所有书籍,被人们称为“圣女”。
呵,愚民。
碧姬心中冷笑,随后又回了那烟雨江南。
她不再穿白衣,换上了血红的衣衫,也不再回阖闾城。
此事确实是她的错,她愧对师门,但绝不忏悔,也许杀了韩玉筝就是她心中最深处掩埋的执念。
山阴是个好地方。
楚王在这里发家,她向舞女学了一曲剑舞,登了屈郢的营帐。
碧姬清楚自己需要一个男人傍身,既然不能在修真界继续行走,那不如做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屈郢刚愎自用、莽夫之能,可他确实很有英雄气概。
碧姬觉得自己大约也是爱他的,爱他的铁骨,也爱他的柔情。
天下烽烟四起,就这样,做一对在战场上喋血而生的鸳鸯,不也是很好吗?
屈郢屡战屡胜,很快拿下了齐州,已经成了雄霸一方的存在。
可惜他只想称霸一方,说什么也不想西进,离他的家乡山阴太远。碧姬对此也只是付之一笑,为屈郢斟一杯酒,她也不想离阖闾城太远,哪怕从来不敢上山,只是远远看一眼也是好的。
齐王很快来投诚,屈郢认为是自己的威势足以让四海臣服,毫不犹豫地接见了姚复。
从车上下来的不止是姚复和他的妻子,还有陈重熙。
碧姬不禁坐直了身子,手里的酒杯一抖,酒液洒出来,浸透了红裙。
陈重熙看也不看她一眼,泰然自若地西向侍立,偶尔在齐王耳边说些什么。
碧姬实在不自若,她看了一眼屈郢,后者正不遗余力的夸赞着应夫人,夸完应夫人又开始夸陈重熙,尽是些官场上的客套话。碧姬推了推他的胳膊,屈郢回头看了她一眼,低声问:“怎么了?”
“大王,我有点不舒服。”碧姬低声说道,鸦羽般的长睫半垂,看着楚楚可怜。
屈郢忽然站起身子,朝着姚复敬了一杯酒:“齐王,方才是我失礼了。看看,内人吃醋了。”
碧姬抬眸震惊地看了他一眼,又不可置信地看向席上的应瑕——他们夫妻二人也在那儿拉拉扯扯,不过是姚复在拉应瑕的袖子。听了屈郢这话,姚复便也笑笑,站起来说道:“无妨,大王和碧夫人伉俪情深——”
“我听说你们是奉旨成婚?”
……
碧姬只好抱胸坐在位置上,背对着姚复那一桌子人,独自生闷气。
屈郢很快来哄了她,这事也算翻了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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