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明三年,滇州南部某个不起眼的部落。
五岁的碧姬被阿巴抱着躲在床下。
阿巴宽厚的身躯几乎死死挡住了碧姬的视野,她过于幼稚的心智尚且不能理解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阿吉和里阿着急地推着她进了屋子,要她躲起来。里阿哭着说了好些东西,头上的银饰摇摇欲坠。
可惜碧姬愚笨,长到五岁还口不能言,对家乡的语言也半懂不懂。
血迹很快氤氲进了床下,染红了阿巴的身躯。
这个宽和的老人满头银发,向她吁了一口气,示意她安静,旋即艰难地翻过身子,去看外头的东西。
脚步声和叫骂声、大笑声渐渐远去,阿巴抱着碧姬从床下出来,一路沿着山林里的小道往汉人的村落跑去。
“朝廷在对交趾发兵,发兵就有军营,有军营我们阿珠就能得救了……”阿巴念叨着什么,碧姬竟是听懂了一些,只是睁着乌梅一般的眼睛,拉紧了阿巴的衣袖。
她的银饰全都丢在了地上,一件也没有带走。
染着血的脚印洇进泥土,很快变成了暗色的瘢痕,像是盛放的虞美人。
那些凶神恶煞的人很快追了过来,他们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空中飞着各色蛊虫,像是蜂群,前仆后继地朝着她们祖孙飞过来。
那只五彩斑斓的蛊王倒映在碧姬眼中,有什么东西在心中被狠狠触动。
蛊王猛然从空中坠落,它身后的虫群也瞬间迷了方向,阿巴也会蛊,能感受到虫子们的动作,她加快了脚步,抱着碧姬闪进了山林。
山脚下就是汉人的村落,若换做往常,阿巴肯定不准她下去的——汉人在千年前击败了大帝,又在百年前击溃了王——阿巴的阿普。阿巴说她们世代与汉人为敌。
可是稚子无辜,满头华发的老妪必须去赌一赌外人那些微薄的善意。
毫无疑问,她赢了。
阿巴带着碧姬被好人家收留了,在村里整整待了一个月,阿巴炼了一些蛊虫,想要从村人手里赚些银钱,好带着孙女往东跑,装成汉人的样子,躲过纷乱的追杀,让她的珍珠能平安一世。
“阿珠,阿巴听说一直往东就能到东海边,东海边有几百座城市……”阿巴换上汉人的衣服,抱着阿珠坐在院子里,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目光却如同鹰隼一般,扫视着山头上的仇敌——他们忌惮汉人,忌惮汉人锋利的弓箭,忌惮汉人闪着寒光的长矛。
“城市是什么?”年幼的碧姬学起汉话来倒是迅速,穿上汉人的衣服,梳起汉人姑娘的发髻,一点也看不出来她是苗人。
阿巴摇摇头,抱着碧姬回了屋子——最晚明日,她们就能筹够足够的钱,离开这个小村落,继续往什么县府、州府去,再往更远的东边去。
可惜阿巴没能看见第二日的太阳。
夜半时分,不远处忽然响起尖利的鸟鸣声——是鸟鸣,也是口哨,碧姬一下从梦中惊醒,幽黑的瞳仁映不出一点光亮。
阿巴也醒了,她一把拉起碧姬,慌不择路地夺门而出,惊醒了屋主,屋主夫妻是一对和善的中年夫妻,他们没有孩子,家里也没有老人,因而对祖孙二人很好。
男人与阿巴交谈了几句,旋即变了脸色,女人抱着碧姬,把她塞进了下个月交赋税用的运粮车中,又用一层草料把她细细掩埋好,让她在里头睡一觉,外面出了什么事也不要出头,便也离开了。
碧姬掩盖了呼吸,偶尔有几只蛊虫探知到她的气息,也马上就坠地死亡。
不知过了多久,运粮车被推动了。
碧姬有些慌乱地探出头来,马上有一只手把她拎了出来,那是个孔武有力的男人。碧姬像只猫儿一样,感受到陌生的气息,一口狠狠咬在男人的胳膊上。
“哟,还有个活口呢。”男人把碧姬提起来看了两眼,对着旁边另一人说,“还挺凶。”
另一个男人走过来,也看了碧姬两眼,漫不经心地说:“这家人不是没小孩儿吗。怎么,你还打算带回去养着吗?”
男人抱着碧姬,从身上摸出一颗糖,塞进她手里,说道:“我自己还有老婆孩子呢,养不起她。回头扔到附近的福田院算了。”
碧姬没感受到危险,也挣脱不开,便开始环顾四周,地上躺着几具尸体,那对中年夫妻相隔甚远,男人怒目圆瞪,女人也是目眦欲裂,阿巴定定看着碧姬藏身的地方,另有几人穿着苗疆的服饰,应当是仇敌。
官兵把她放回车里,推着运粮车往外走,不宽的道路已然被染成了血色,到处都是横陈的尸体。有一家院门大开着,老头死在躺椅上,七窍流血的可怖遗容正对着门外。
碧姬只感觉心中一片空白,神识如同落在棉花上,飘飘摇摇,刚学的汉话也忘了个七七八八。
现在她就像河里飘着的浮萍,没有来处,也没去处。
官兵果然把她送到了福田院,那里有许多孩子,相貌丑陋的、脾气古怪的、缺胳膊少腿的。
没人对她好,孩子们因为她不会说话,总爱叫她“小哑巴”,有时还会抢走院里发的午饭——一个白面馒头。
碧姬不是汉人,不会隐忍,又或许是先前的遭遇早就让她失去了理智,这些小孩的行为不过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有个长了麻子的小男孩,从前得了天花,父母以为活不下来,就把他丢了。这个人时常带头欺负她,在某个艳阳高照的午后,他最后一次抢走了碧姬的午餐。
“小哑巴,反正你也不会说话,这个馒头我就拿走了。”男孩举着馒头,啃了一口,嘲笑似的看了碧姬一眼,随后转身和别的小孩走了。
碧姬站在树下,表情阴郁。
第二日一早,嬷嬷便发现那个男孩溺死在了地上——是地上,前天刚下过雨,地上还残留着水坑。
没人在乎他的死活,但碧姬不想在福田院继续待下去了。
她身体健全,跑不了被人买走,不如早做打算。
于是她故意拆散了头发,往脸上抹了泥巴,又在泥泞的地上滚了两圈,趁着嬷嬷不备溜了出去。
反正没人在乎她的死活,就像没人在乎那个小男孩的死活。
她在城里乞讨,从夏蝉嘶鸣到春华绽放。
她还是不会说话,只是会看着地上的蚂蚁,偶尔也会捉一只蜈蚣或是蝎子,藏在衣服里,然后被狠狠蛰一下。
不到端阳,它们的毒还不够强烈,不至于让她命丧黄泉。
又是端阳,有人往她面前扔了粽子。
这是她没吃过的东西,很是香甜。
她大快朵颐了一顿,不忘剩下一点米粒放在地上,喂给她的宠物们。
“父亲,父亲,我们可以带她回家吗?”一道稚嫩的童声炸响在耳畔,碧姬猛然抬头,直觉自己的人生即将改变。
那是个小男孩,穿着白色衣服,满头卷发像大人一样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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