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含光入太极殿之时,群臣早已按品级列次在殿中站定。
内侍吊着嗓子一声高喊:“皇上驾到——”
文武百官齐刷刷跪伏于地,三呼万岁,行叩拜大礼。玄色朝服铺展如浪,在地面上漾开层层叠叠的波纹。
萧含光步履沉稳,在御座之上落座,微微抬手:“诸位爱卿平身。”
声音不惊不惧,仿佛这只是一次最平常不过的早朝,而非齐氏举兵叛乱、京师震动、朝野汹汹之际的紧急朝会,大臣们惶乱的心也不由得镇定下来。
“诸卿可有要事启奏?”萧含光的声音清亮,回荡在大殿中。
短暂的沉默后,魏膺之率先出列,奏道:“启禀陛下,逆贼齐氏,拥兵自重,久有不臣之心。数日前齐栋举旗叛乱,伪称‘清君侧’,其大军自毗陵出发,如今已抵京口重镇,只怕一两日之内便要兵临金陵城下。”
他双手奉上军报,由内侍转呈御前,躬身道:“当此危急之时,臣请陛下即刻下诏,命大将军宋海晏、荆州都督何长龄率军勤王,拱卫京畿。”
魏膺之话音刚落,朝班中便有不少人陆续出列,纷纷附议。言官们大骂齐氏欺天罔地,实乃祸国逆贼。世家清流则怒斥齐氏背弃清誉,动摇国本,朝堂之上群情汹汹,如汤鼎沸。
盖因此前齐氏在朝中的党羽皆被下狱,就算有少数漏网之鱼也不敢在此刻张目,朝堂上几乎成为魏氏的一言堂。
萧含光的视线落在魏膺之头顶的进贤冠上。
若说如今谁最不希望齐氏成事,当属魏膺之无疑了。他与司徒齐鸿彼此明争暗斗多年,一旦齐氏代政,第一个就要拿魏氏开刀。反而言之,若能扳倒齐氏,常年被压制的魏家便可更上一层。世家倾轧,比两国相争犹有过之。
虽说宋海晏离去之前,已承诺会尽快率军北上,并不需要另行下诏,然勤王诏书才是此刻安定朝局人心的重要手段。
“魏卿所奏,甚合朕意。”皇帝的目光移到齐韶身上,道:“中书侍郎即刻拟诏,着何长龄领荆襄水军顺江而下,拱卫京畿,着宋海晏率庐江大军自会稽北上,克定祸乱。”
齐韶躬身领命:“臣遵旨。”
圣旨既下,立刻就有黄门郎飞马出宫传旨,这几日惶惶不可终日的文武大臣们,暂且将悬到嗓子眼的心放回肚子里。
虽说京畿之地都是齐氏的势力范围,太皇太后和皇后都出自齐氏一门,但只要皇帝还在宫中,只要宋海晏与何长龄的勤王大军能按时抵达,他们这些往日与齐氏不甚对付的世家,便还有苟存的余地,不至于成为棋盘翻覆之下的死子。
……
等到散朝,天色已交戌时。
萧含光步出太极殿时,夏从德守候在殿外,见皇帝出来,连忙行礼道:“陛下,太皇太后请陛下往永寿宫觐见。”
萧含光颔首道:“朕现在就去。”
才迈两步,她忽觉脚下虚浮,仿佛踩在棉絮上。她抬手抚额,掌心竟触到一片滚烫,像是捂了团炭火。今日奔波忙碌了整整一日,盘桓不去的蛇毒竟在此刻骤然发作,眼前阵阵发黑,她咬着牙想加快脚步往御辇去,一股剧烈的眩晕猛地袭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
一只手在后面扶住了她,齐韶清雅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夏常侍,请回禀太皇太后,陛下伤势未愈,今日不能觐见。微臣先送陛下回正光殿,晚些时候会入永寿宫向太皇太后详禀今日之事。”
夏从德见皇帝身形摇晃,脸色惨白如纸,也吓了一跳,忙不迭应道:“是,小人这就去回话。”说罢转过身,步履匆匆地去了。
齐韶低头看向怀中站立不稳的人,轻声问:“陛下,还能走吗?”
萧含光想要说话,身体却已全然不听使唤。
齐韶俯身,一手托住她后背,另一手穿过她膝弯,将人稳稳横抱而起,低声道:“陛下,恕臣僭越之罪。”他脚步沉稳,几步跨过御阶,将她抱到御辇之上,对领头的内监道:“送陛下回正光殿。”
到了正光殿,齐韶先行入殿,命冯大用往净宁庵去请静仪师太,又唤来楚秋筠,低声耳语几句。
楚秋筠闻言,脸色微变,朝白令瑶使了个眼色,两位宫廷女官一起上前,将无法动弹的皇帝扶入寝殿之中。
一盏茶之后,静仪师太匆匆赶来。
她敛衽坐在床头,手指搭在萧含光腕间诊脉片刻,眉头微蹙,随即从随身药囊里取出一把金针,凝神屏息,精准刺入她周身数处要穴。
金针入体的刹那,萧含光身体微微一颤,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片刻后,她缓缓睁开眼,声音虚弱:“师太……”
静仪师太见她苏醒,合十道:“陛下所中蛇毒,贫尼行医数十载未曾得见。观脉象,此毒已在体内盘踞多日,不知先前用了何种药方压制?还请陛下明示,贫尼也好参详施治。”
萧含光轻轻摇头,气息微弱:“并无药方。”
静仪师太眉头紧锁:“这不可能。这等烈性之毒,若无对症之药,早已侵入心脉,断无生理。”
萧含光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宋海晏从前曾中此毒,侥幸存活。这次朕在林中遇刺,是他救了朕,又以自身鲜血为朕解毒……”
听得“宋海晏”三字,静仪师太神情恍惚了片刻,似乎忆起药师庵旧事。良久,才低叹一声:“原来如此。”她沉吟片刻,“既如此,贫尼先依症配药,再根据药效慢慢调整方子,辅以针灸去毒。只是此毒霸道异常,若要彻底清解,需得半月工夫。”
萧含光早有所料,颔首道:“一切全凭师太安排。”
***
齐椽带领十名心腹扈从,自金陵出发,经历两日驰骋,终于在十二月十一日下午到达了宜兴郊外的齐氏据点。
齐沐春早已等候多时,上前禀道:“二公子,宋海晏料到公子今日到达。他约二公子今晚在西塞山桃花亭中一叙。他说为表心诚,他一人上山,二公子若是害怕,可以多带扈从……”
齐椽冷笑道:“宋家大军如今占据吴兴,他当然有恃无恐。”他望向自己带来的扈从,道:“你们随我一起上山。”扈从们按剑而立,齐声应道:“是。”
齐椽又看向齐沐春:“吴兴之事素来是由三堂叔负责,今日便劳您陪我走一趟。”齐沐春哪敢推拒,忙不迭应了声“是”,转身牵过自己的马,在前头引路。
进山之后,远远见山腰有一座小亭,亭中隐约有人。齐椽一挥手,扈从们各自散入林中,或扼守住山道要隘,或在山石后方潜伏。齐沐春心中惴惴,领着齐椽踏上通往桃花亭的台阶。
天色渐晚,一轮半圆凸月浮现在山巅,山风飒然,拂动衣袂,齐椽一步一步拾级而上,心中推演着宋海晏可能的言辞和自己的应对之策。他心中隐隐有一种预感,虽然金陵大战将起,但真正的胜负手并不在金陵,而是在于此刻他与宋海晏的会谈。
不多时,桃花亭便近在眼前。亭子不大,八角飞檐,亭中石桌旁,一个身影背对着山道,巍然而立,一身玄铁鳞甲,在月下泛着冷光。虽只一人,别无侍从,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睥睨天下的气度。
“宋大将军。”齐椽在亭外站定,声音穿透山风,打破了林中沉寂。
亭中身影缓缓转过身来,齐椽这才看清他脸上戴着一张青铜面具。面具上兽面狰狞,眼孔深邃,目光如实质般落在齐椽脸上,冷声道:“齐二公子,果然守时。”
他的目光带着审视和压迫,如一头猛虎,正欲择人而噬,即使是城府深沉的齐二公子,也不愿意与这样一双眼睛长久对视,他很快避开“宋海晏”的眼神,道:“大将军虎踞宜兴,邀齐椽至此,不知意欲何为?”
面具之下,萧旷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为了今日的会面,宋碧棠将他关在郡守府的密室之中,密训了整整两日。不仅会面的说辞都准备了厚厚一沓,就连站立的姿势、看人的眼神都反复演练多遍,直到宋碧棠满意,才放他过关。
宋碧棠道:“齐椽多谋,多谋之人必定多疑,你戴着面具,他心中必然生疑。想要让他不怀疑你的身份,唯有让他先入为主,第一眼就相信你就是宋海晏,他便会忽略面具的事。”
“那如何让他在第一眼就相信我是宋将军?”
“这并不难,齐椽从没有和兄长单独见面。他对兄长的印象来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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