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上海,天气渐暖,透过薄薄的云层,阳光柔和地洒在亦嘉的身上,带来些许暖意。铜川路水产批发市场人声鼎沸,各种海产品的气味交织在一起,这里作为上海最大的水产批发中心,始终是一片繁忙的景象。亦嘉专注于螃蟹生意,与小杨的合作最为频繁,两人之间也建立了颇为融洽的关系。
然而,小杨姐夫屡次的压价让亦嘉时常感到无奈与无力,尤其是在市场行情欠佳的时候,他只能默默承受这一切。
“最近生意怎么样?”亦嘉望着小杨忙碌地挑选螃蟹,随口问道。
“生意还算过得去,今年的行情倒还不错,现在螃蟹价格还挺高的。”小杨一边忙着打包,一边回应,同时无奈地耸耸肩。
“准备什么时候再去印度?”小杨的姐夫刚从外面回来,凑巧听到,便插话问道。
“今天过来就是为了签证,等签好了就出发。”亦嘉答道,
“这次准备发螃蟹还是别的什么?龙虾现在有货吗?之前发的龙虾质量挺不错的,市场反馈也很好,后来怎么没继续做下去了?”亦嘉在心中默默思量着这些问题的答案,却感到一阵无奈。他深知,产品质量和供应链的稳定性是目前面临的最大挑战,而这些问题的解决又岂是一朝一夕之事。面对客户的追问,他努力保持着表面的镇定,然而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行情不错的话,螃蟹和龙虾都准备继续发。”亦嘉在他们面前故作坚强,他知道,在这个竞争激烈的市场中,自己不坚强,没人会己勇敢;自己不担当,没人会替自己负重。即使在面对巨大的亏损时,也得装作若无其事,这或许就是一种格局吧,于是他轻描淡写地补充道:“不过,螃蟹这生意,我是亏本在做啊。”
然而,在内心深处,亦嘉却感受到一阵无奈与沉重的压力。螃蟹生意的竞争太过激烈,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他怀念起刚入行时那份意气风发,可如今市场的变幻莫测,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与无力。
“你要找质量好的螃蟹发回来,上次那几批损耗率简直惊人!”小杨突然埋怨道,“客人刚挑完装箱,转眼就死掉,被骂得狗血淋头!这种货不能再进了,你到底怎么收购的?”
提及此事,亦嘉耐心解释:“都是直接从不同供应商手里收的,十公斤、二十公斤的整批买,应该是最好的货源,没人挑过的。”
小杨边麻利打包边摇头:“这样你不是累死?渔民直供可不是供应商,人多货杂,质量肯定失控!渔民好坏一锅端卖给你,你得自己筛!活力差的直接拒收。渔民随捕随卖,缺乏标准;供应商至少会筛选暂养,稳定品质。“
”我那些螃蟹是刚收的活力足、规格大,质量应该好的,可发回来却死那么多,真搞不懂!”亦嘉一脸懵然,徒留满心的无奈。
“会不会好货被人抢先挑了?”小杨起身点了根烟,随口猜测:“按说渔民不可能单次只卖十来公斤,何况母蟹多公蟹少——听说印度蟹都发新加坡呢。我猜问题还是出在供应商!”
“我采购时都是整筐统货,他们根本不让挑拣!若肯让人细细筛选,我何尝不想亲手把关?”亦嘉愈发无奈,眉间皱出几道沟壑,声音里浸着无力与焦躁。他深知,整筐采购如赌博,泥沙俱下的货色里藏着多少“死蟹”,全凭运气。
“可能你挑蟹的眼力还欠火候。”小杨吐出一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却愈发清明,“以前你发的蟹,死亡率虽高,好歹控制在两到三成。可最近那几批,死亡率直飙五到六成,个头又小,卖相还差,简直没法比!”他直起身子,眉宇间凝着几分郑重,语重心长道:“老黄,做螃蟹生意最忌‘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得有个靠谱的铁杆供应商。李记水产我们合作多年,他们供货稳如磐石,螃蟹存活率常年维持在九成以上,规格整齐划一,壳亮肉肥,客人都抢着要,恨不得拿钱砸着催货。”他顿了顿,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摊位上爬动的蟹群,声音里多了几分笃定,“你看你这批货,虽说壳面洗得干净,看着清爽,但爪钳的力道、甲壳的光泽,终究差了一截。”
亦嘉仍有些不服,蹲下身猛地掀开一只蟹箱,随手抓起一只,动作里带着几分赌气:“你看这爪钳多有力,死死扣在我手上呢,这活力还能差到哪儿去?”那只孟加拉蟹八足张舞,螯钳如铁钩般紧钳着他的手指,青灰的甲壳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蟹脚根根粗壮,仿佛蓄满劲道。
亦嘉抬眼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挑衅:“这是孟加拉的货吧?瞧着确实生猛。”他熟知门道:这海捕泥蟹生于咸淡交汇的滩涂,初离水时满身泥垢,需经清水涤洗方能上市。泥蟹又有青、黑二色:青蟹壳若翡翠,螯甲亦染青碧,公者膏脂凝脂,唤作“肉蟹”;母者蟹黄盈壳,尊称“膏蟹”。此类珍品多产自东南沿海,福建、广东渔民视若瑰宝,称作“红鲟”。其蟹肉甘甜如蜜,蟹膏丰腴似脂,尤宜少女滋补,传说常食能使肌肤莹润若春桃。
然国内红鲟产量稀缺,多赖越南、斯里兰卡、印尼诸国补给。反观黑蟹,则多来自孟加拉、巴基斯坦、印度与印尼等域外之地,甲壳灰褐如暮云,螯足灰黑中透出暗红,与青蟹的翠色形成鲜明对比,故得名“黑蟹”。二者虽同源,却如云泥之别,命运迥异
孟加拉的螃蟹,多是华人扎根当地养殖、分拣后销往国内。一眼望去便知端倪:规格严丝合缝,分级精细如绣,SS(100-120克)、S(120-150克)、SM(150-175克)、M(175-195克)、L(195—220克)、XL(220-250克)、XXL(250-295克)、XXXL(295-350克),350克以上者寥寥无几。
华人养殖户偏好中小规格,大蟹稀缺,却因日供十余吨的庞大规模,牢牢掌控着市场定价权。每一只蟹皆需精准克称,分毫之差,买家如何辨清?其蟹洗净无垢,腥气淡薄,价自矜贵。反观亦嘉从印度采回的螃蟹,仅粗分100-200克、200-250克、250-300克、300克以上寥寥几档——印度统货收购,与孟加拉模式迥异。小杨销售时,借规格差价获利颇丰,彼此心照不宣,只图合作顺遂,懒得深究。
正此时,一位客人进店询价:“黑蟹怎么卖?”
小杨笑脸相迎,如数家珍:“黑蟹按规论价:三两蟹32元,四两40元,五两45元,六两50元。您要哪档?”
客人蹙眉摇头,满脸踌躇:“这价码可不低,我都不知如何下手了。黑蟹都快赶上百蟹了!”
小杨姐夫插话附和,声音里带着无奈:“谁说不是?今年行情像坐过山车,昨夜每档又涨了三元!”
客人苦笑叹息,眉间皱出几道沟壑:“去年此时,黑蟹贱如草,一斤不过十几块,六两顶天二十五元。如今这价,我都不想卖了,百蟹一斤才贵二三元!”
小杨亦叹,指尖无意识地叩着柜台,声音里浸着几分焦躁:“上海海关查得严,货多绕道昆明转机,耗上六七个钟头,蟹死损率高,成本自然飙升。唉,真不知海关忙啥,专卡咱们小老百姓脖子,生意难做啊!”
客人试探还价,目光在蟹筐间逡巡:“能否让些利?既然来了,总得带点回去,把路费挣出来吧?”
小杨姐夫问,眼角的皱纹堆叠起来,像被风吹皱的池水:“拿多少斤?”
客人犹豫,声音里带着几分底气不足:“二三百斤吧,价高不敢多拿,怕砸手里。”
姐夫沉吟片刻,故作勉为其难,指尖在计算器上轻点,仿佛每一击都带着肉痛:“罢了,每斤降一元吧。大家都难,我们也没赚头,赶紧出完货,晚上新蟹又到港了。”实则利润几何,他心中明镜。生意场全靠三寸舌,不扮苦情,难显诚意,终究拼的是谁更似那“戏台老生”,演得真切,唱得动情,台下观众信了几分,银钱便哗哗流入后台。
客人又提起:“龙虾那边也叫苦连天,青龙才卖二百一,光关税每斤就得刨去四十五元,再算上人工、损耗、运费,一斤利润撑死二十元。”
小杨姐夫苦笑着摇头,语气里裹着无奈与辛酸,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压弯了脊梁:“能挣二十元就算烧高香了,我们一公斤才赚两块钱,薄得像张纸片!”
客人深表同感,眉宇间堆叠着苦涩:“可不是嘛,人家近两百的成本才赚二十元,还不知扣完杂费剩多少,这哪是做生意,简直是刀尖舔血,太难熬了!”
小杨姐夫转而问道,声音里带着公事公办的敷衍:“打包是现在弄还是晚上?放哪趟车?”
“现在就弄,我自己拉走。”客人催得急切,仿佛生怕夜长梦多。
“对了,听说印度小青龙多得很?”亦嘉趁机插话,见客人聊到龙虾便忍不住打听,目光灼灼如探照灯,急切地想捕捉一丝商机,“那边货多,可关税高得吓人,运过来岂不亏到姥姥家?”
客人上下打量他一眼,眼神里透着疏离与警惕:“你做龙虾生意的?这得去问专营的。如今行情冷得像冰窖,谁吃得下货?别瞎折腾了!”
亦嘉心头一凛,满腔热忱仿佛被兜头泼了盆冷水,满腹踌躇如藤蔓在胸腔里疯长。他向小杨告退:“我得去办签证了,你们忙,回头再聊。”说罢转身往市场外走,脚步却沉甸甸的,像灌了铅。
刚穿过几家店铺,忽被一声招呼钉在原地:“最近有螃蟹到货吗?要是有,匀点给我卖卖。”定睛一看,竟是小杨姐夫的亲戚。往日因客人争抢之事闹过矛盾,彼此仅点头敷衍,今日对方竟主动搭话,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像狐狸窥见了猎物。
亦嘉驻足应道:“最近死亡率高,没敢发货。”
对方嘴角微扬,眼中浮起一丝玩味的笑意,仿佛看穿了一切,声音压低如耳语,却字字如针:“我瞧过你的货,蟹活力足,水瘪子少,残次品也不多,哪儿来的高死亡率?”他刻意压低声音,字字如针,刺入亦嘉耳膜:“实话告诉你,全市场都传遍了——你亏得底朝天,小杨却赚得盆满钵满。”
此言如石投湖,亦嘉心中五味翻涌。自己蚀本的窘境竟成了市井谈资!他环顾四周:市场依旧人潮汹涌,叫卖声、议价声、海鲜腥气织成一张黏腻的网,将他困在躁郁的漩涡里。
辞别那人后,亦嘉拖着步子往地铁口挪,脑中却翻腾着疑云:我按公斤二十七八的价卖给你,你转手高价兜售,还哭穷说没赚头?残次蟹的差价一吨就能捞六千七,我反倒成了赔本冤大头。市场众人皆知我亏本,定是你暗中做了手脚!疑云如毒蛇缠绕,啃噬着他的理智,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仿佛要将那盘剥的真相攥出血来
亦嘉也曾暗自疑窦丛生,可自己终究不谙挑蟹的门道,亏本如影随形,避无可避。
但令他心寒彻骨的,是多年积攒的所谓“交情”,竟成了对方盘剥的利刃!这世道,真黑!黑得如同深海泥潭,吞没了信任,只余下铜臭的腥气,在胸腔里翻搅作呕。
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心中翻腾着无奈与愤懑的浊浪,几乎要将喉咙哽住。难道真要为了碎银几两,将多年的情谊碾作齑粉?
人皆嫌命短,谁不见钱亲?这赤裸裸的利己逻辑,像一根冰冷刺骨的针,扎破了所有温情脉脉的假象,露出底下血淋淋的真相。但亦嘉并未被这挫败击垮,反而在愤懑的烈焰中淬炼出更坚硬的决心:开一家自己的店!纵然劳心劳力,也好过将命运系于他人刀俎之上。这般寄人篱下,任人鱼肉,岂能不亏?思绪翻涌间,他已抵达上海签证中心。
此行的首要任务,是办理赴印签证。他需将整理妥帖的申请资料,连同林总等人的护照,一并递交至签证中心。印度驻沪领事馆位于延安西路国贸大楼1008室,而签证中心则设在徐汇区徐家汇路555号广东发展银行大厦二层。
因常来此地,亦嘉轻车熟路,未费周章便抵达签证中心。取号后,他立于熙攘的大厅,环顾四周——人潮如沸水翻腾,低语声、咳嗽声、电子叫号声交织成一片嘈杂的网,密密匝匝将人困在无形的茧中。
座椅早已被挤得满满当当,角落处甚至有人垂头刷着手机,仿佛困在信息茧房里的孤岛,与周遭的喧嚣割裂。
亦嘉只得倚墙而立,耐心等待。身旁两位年轻女子压低声音的交谈,却如细针般刺入他的耳膜,字字清晰:“端午快到了,你们公司准备给签证中心的人送点什么?”一女子悄声问道,眉眼间浮动着市侩的精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文件袋,仿佛那里面装的不是资料,而是待价的筹码。
“这得看老板怎么安排。”同伴应道,语气里透着习以为常的倦怠,仿佛谈论的不是贿赂,而是再寻常不过的晨昏定省,
“做签证代理这行,礼数是免不了的。签证官每天过目成百上千的申请,若没点‘意思’,人家凭什么在审核时多给你几分耐心?上个月咱们有个客户,送了盒上等的龙井,签证批得那叫一个利索,三天就下来了。反观上次那家公司,三本申请全被拒签,听说是个刚起步的小公司,估计是礼没送到点子上,吃了闭门羹,听说那个负责人当场在柜台前急得直跺脚,脸都绿了。”
亦嘉听着这席话,眉头拧得更紧,仿佛被无形的线绳越勒越深。原来这看似中规中矩的签证流程之下,竟也暗藏着金钱开道的潜规则,连这方寸之地都不曾幸免。
他望着大厅里那些或焦虑或麻木的面孔,忽然觉得自己亦不过是这庞大齿轮上的一枚螺丝——被无形的规则推着向前,稍有不慎,便会被碾成齑粉。但此刻,他已不再只是愤怒或无奈。
亦嘉听着那些关于“潜规则”的窃语,喉头像哽了块滚烫的炭,灼得他几乎窒息。社会这张大网,似乎每个角落都缠着看不见的丝线,将人勒得喘不过气。
他不禁思忖:印度的业务是否也逃不过这般腌臜?忧虑如藤蔓缠上心头,却愈发淬炼了他凭诚信与汗水闯出一片天的决心。心像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签证也要送礼?这不该是光明正大的手续吗?他以往签证都顺遂无阻。
啊,猛然想起,过去多是寄给晓艺代办,那姑娘总能化繁为简,将荆棘丛生的流程梳理得如流水般顺畅。他对她的信任近乎盲目,可如今自己发什么昏,偏要亲自跑这趟?既为见她而来,何不直接联系?独自在此受这窝囊气,真是糊涂!
念头刚起,便掏手机欲拨号。保安却快步上前,眉头拧成疙瘩,手掌像一堵墙似的横在面前,声音冷硬如铁:“大厅禁通话,请外头打!”亦嘉只得按捺烦躁,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暗自咬牙:既来之则安之,材料已备妥,只待递交了。
等待如熬稠的胶,黏滞而漫长,每一秒都似在火上煎熬。他夹在人群中,被嘈杂的声浪推搡着,焦灼如蚁噬心,手心沁出细密的汗珠。
两小时后,电子屏终于蹦出他的号,像黑暗中乍现的一豆微光。亦嘉几乎是弹起身,快步贴到窗口前,脊背绷得如拉满的弓弦。工作人员接过材料,递来登记簿,笑意浮在嘴角,却像隔了层毛玻璃般模糊:“请填上申请公司名、电话和姓名。”
他飞速填写完毕,将材料推回,喉结微颤,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请审核。”
那人翻开资料,指尖在纸页间翻飞,逐项核对,动作机械如流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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