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蓟说,新来了一个投山之人,是个和尚,青相子没在意。
重云山三天两头就有投山之人,山门关不关都有人来,不稀奇。
小蓟说,新来的投山之人会采药看病,青相子没在意。
以往的投山之人中,也不乏会治病的人。人活在在世上,难免头疼脑热,久病都有能成医的,会一点医理就说自己能治病的大有人在,不稀奇。
再说,那些人的那点三脚猫功夫,跟他青相子怎么比?
普天之下的那些庸医,又如何跟他青相子比?
大蓟说,那个和尚去给月寒江瞧病了,青相子睁开了一只眼睛。
月寒江?
这个人不向来只属于他的吗?
——不是,是这个人的身体向来是属于他的。
——呸呸呸,不是,是调理这个人身体的事情,向来是属于他的。
小蓟说,那个小和尚挺厉害的,当面顶撞宫主,还说他能解了月寒江身上的毒。
月寒江身上的毒?除了牵机还有什么?!
谁人能解他的牵机?谁?
月寒江那小子上次回山,说牵机被解了一半……
好似那解毒之人刚巧就是个和尚……
难不成…就是此人?……
青相子瞪大了两颗眼珠子,从他的逍遥椅上蹦了起来:
“那和尚人哪儿?”
大蓟小蓟看他脸色难看,一时也紧张起来,话也回的小心翼翼:
“听说是住在…弟子宫旁边的院子里……”
青相子闻言抬脚就出了门,留下两个徒弟面面相觑。
“师哥,他这是怎么了?”小蓟轻声问。
青相子不在的时候,他们俩不常将“师父”两个字挂在嘴上。
大蓟摇摇头:“不知道,兴许是红眼病犯了吧……”
“那要紧吗?要不要配些药?咱们这里刚好有对症的药材……”
小蓟脑子转的快,一下子就成方在胸了。
自己这个小师弟,在医术上的确有点聪明劲儿,就是为人憨直了些。
大蓟笑笑又摇头:“不要紧的,忙你的吧……”
(2)
芯灯上山这两日里,过得还不错,这重云宫的吃食用度没得说,比山下不知道好上多少倍。
连他每日的素斋,都做的很好吃,芯灯直觉得满意。
他白日出门走走,只要不轻易下山、不刻意窥探,没有人阻拦他什么。
这重云山的景致也真心不错,比他梁州梵净寺的景致还好。
——梵净寺也在山上,风景还不及这里的十分之一。
芯灯上山的第三日,又见了一次重云宫主,他当面问出,是谁在月天一身上下的毒?说此人心毒,一定要小心提防。
重云宫主当时并没有回答他,倒是月寒江在他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拦了他一下。
——芯灯已经从那日“大师兄”的口中得知,月天一在山上,其实叫月寒江。他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就接受了这个新名字。
一个戴着面具昏倒在破庙里的人,怎么会轻易将真名告诉旁人呢?!
芯灯表示理解。
月寒江……一听就比月天一好听。
就是月寒江拦他的那一下,让芯灯看出了端倪:
“那个人是你?!”
芯灯盯着上座地重云宫主,颇为无力地问。
重云宫主当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用很挑衅的语气问他:
“是我又如何?”
“难道你还能将这毒解了?”
“我当然能!”芯灯怒气一上头就容易冲动,能与不能一律先说能!
没想到这句赌气的话反而引起那重云宫主的兴趣:
“你若能解,我可以答应你……以后不再在他身上种毒……”
这话说得,月寒江都愣了一愣。
“你最好说到做到!”
芯灯有点不相信他。
眼前这个男人,实在看起来不太可信。
“本宫从不食言~”
好在重云宫主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没那么可憎,芯灯就勉强跟他达成了这笔看起来完全跟他无关的交易。
但解毒之事与月寒江息息相关,芯灯不想大意。虽然应下了这桩差事的过程看似有些赌气,但实际上也正合他心意。
毕竟他当日在那破庙里,就答应过,要为月寒江解毒的。
如今,得重云宫主金口玉言,他做这件事只会更加顺手。
(3)
那日承诺了要为月寒江解毒之后,芯灯就忙碌了起来。
他需要一些基本的药草,列了单子,有人很快就送了过来。
一问才知,这重云宫原本就是有大夫在的。
还是一位在江湖上有些名号的“神医”,叫什么青什么子的,芯灯表示不在意。
芯灯自幼跟师父行走江湖,沽名钓誉之辈见得多了,医术比寻常大夫好一点的就敢叫“圣手”,比寻常大夫好出两成的就敢叫“神医”。
总之,天下之大,神医圣手之多,真真假假,芯灯见了不少。
他从来不将这些人的名头放在心上。
师父说的:
“行医重在医人身宽人心,只要能让病人好起来、重新燃起对生的希望,就是好大夫。”
也是因此,芯灯钻研医术之道,从不与其他医家攀比,只尽自己所能救死扶伤。随缘施救,能继承师父普度众生的遗愿之万一,他就满足了。
月寒江与他有缘,他自然尽力施救,即便他现下并不知道牵机之毒如何尽除。但他有种直觉,在这里,他一定能将那毒解了。
而且,尤其令芯灯高兴的一件事是,他因为要治病的关系,需要月寒江时常配合。提出这个请求的时候,那重云宫主的脸色似乎不太好,但最终还是点了头。
因此,他就有了许多跟月寒江单独相处的时间。
这实在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再加上,月寒江真的很配合他。
不仅让他诊过两次脉,还尽力帮他做了很多事情。比如告诉他这重云山上哪里有什么药材,以及帮他代笔,将所用之物列好单子,让他交予相应的人去办。
——月寒江连字都写得极好看,芯灯就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字……
林林总总吧,也就三两日的功夫,他这院子里就有了行医用的各种家伙儿什儿,质量还是上好的。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月寒江不能日日来。一般间隔四五日来一次,或者七八日来一趟的时候也有。甚至在他这里一切都安置好之后,月寒江来的功夫就更少了。
少就少吧,毕竟他现在还没有找出针对牵机的解药。
月寒江就算日日来,也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
芯灯甚至想,如若他每日来都抱着此毒立时便能解的期待,那岂不是要失望而归?想到这里,他也没有那么心心念念月寒江来与不来这件事了,转而潜心研究起药方来。
(4)
芯灯看医书的时候,非常专注,跟练功静坐时一样。
每每看起来就顾不得吃睡、甚至连外面发生什么也很难顾忌。
就是一日,芯灯正端坐内堂研读医书的时候,一个穿着十分随意、面上看着又有些风霜痕迹的“老人”进了院里。
芯灯浑然不觉。
他这院里除了月寒江几乎没有人来。
几日前有一个这重云宫的小弟子受伤,经过他这里。芯灯将人拉进房中,取了副药膏敷上,当即止了血,那小弟子千恩万谢地走了。
从那之后就没有人来过了,因此芯灯并不妨外人进来,他甚至就连夜里都极少关院门。
这重云宫有宵禁,夜里根本没有人会出来乱跑,因此他只稍稍拴着门扉,以防山里的飞禽走兽闯门进来。
——就连这样,芯灯也觉得多余,毕竟这些时日以来,飞禽走兽一只也没有见到。
这重云山上人不少,想来那些动物有灵性,也不会来这人多的地方。
不成想,走兽未来,今日倒来了个面目刻薄的“老人”。
——这是芯灯乍见之下,在心里对青相子的初印象。
那老人想是在院中叫喊过,见无人应就登堂入室地进来了。
芯灯正看得入迷的时候,他耳边忽然传出一个好奇的声音:
“咦,你这医书是谁写的,我怎么没见过?”
说着,那人上手就要来取。
芯灯一个闪身避开了他,两人来回过了几招,便知此人武功似乎是在自己之上。
不过,芯灯倒也不怕,他这几日在山上没有偷懒,日日起来练功,手上的功夫已经比在山下时好许多了。
一个无礼要夺,一个闪身要避,两人又交手了几个回合,直打到了院子里。
“我说你这老头儿~怎生如此无礼,你娘没同你说过,问别人借东西要客气一点吗?”
青相子一听住了手:
“客气一点,你就能给我看了?”
说完又想起了什么,瞪了眼:
“你叫谁老头儿?”
芯灯也不打了,睁着一双圆眼天真地看他:
“你不老吗?你看起来早已过了不惑之年……”
“老子今年不过三十又五,小和尚,你人呆眼光也差……白瞎你手上那医书……”
青相子说完就动了气,欲出手再夺。
芯灯大眼睛眨了眨:“你想借这医书?”
青相子的动作顿了顿,他很想说他不是要借,而是要拿。但对方此刻既然这么问了,似乎是他不动手也可能得手的意思。
于是青相子点点头:“怎么?你不肯借?”
“为什么不借?你好好来同我说,我自然会借你……可你为什么要上手抢夺呢?”芯灯认真地看着他,皱了皱眉,“你上手抢夺我怎么会立刻就给了你,我哪里知你秉性又因何要夺书,万一你不是要读,只是要抢来毁掉,我该如何给你,我……”
和尚念经真要命,青相子忍无可忍:“你到底给不给!”
芯灯半截话卡在嘴里,噎了一下:“不给,但可以借你!”
青相子一愣,他还是第一次一问人要东西对方就答应了的,特别是医书这东西。很多医家对自己手里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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