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朔足用了十年,从十岁长到二十岁,十年光阴游历八方,见天地四海,芸芸众生。
从要一心只做谢瓖孤臣的韩子敬,到如今心怀万民的韩朔。
韩朔用了十年。
韩忠也等了十年。
可十年之功毁于今朝,废了韩朔一条腿,断了他的文人路。
第五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阳光穿透窗纸,将屋子照得亮堂堂的。
巫蘅得周秀吩咐送汤药进去时,韩朔已经醒了,高烧褪去,整个人瞧着有些苍白。
除了那条腿,他身上没什么致命的伤。
巫蘅瞧了一眼,心想伤他那人也并不是真的想要韩朔的命,要的,只怕就是韩朔那条腿。
韩朔只觉得右腿剧痛,痛得他冷汗津津,连思绪都是断续的。
他盯着床上的帐子发懵,听见门口的声响才抬眼瞧过去,见是巫蘅,他勾了勾唇,“是你。”
等人走到他身边,韩朔轻声道:“韩府你住的可还习惯?”
巫蘅望着他,放下汤药,没说话。
“父亲说,你会说话。”
“真好。”
巫蘅垂眸,阳光洒在少女姣好的面容上,那双眸子静静落在韩朔右腿上。
韩朔双手撑着自己起身,巫蘅也并未伸手去扶,她默默看着,丝毫不掩饰眼里的打量之色。
在韩朔要挣扎坐起来,巫蘅冷眼旁观时,周秀端着一盘子蜜饯风风火火走了进来。
“这丫头,忘了佐药的蜜饯,少爷不喜苦味,你...”
周秀舌头打了个磕巴,撂了手中的蜜饯碟子,伸手就要去搀韩朔,巫蘅一手接过蜜饯碟子,一手死死抓住了她的衣袖,不让她靠近,“你这丫头,放手!”
周嬷嬷挣不开她,有些恼了,巫蘅偏不松手,也不说话,只是直勾勾盯着韩朔,看着他自己一点一点坐起来,才放开手。
男人额前都是汗,雪白的中衣也被汗打湿,服帖在身上,“周嬷嬷,我没事。”
周秀顶着一双通红的眼,背过身去默默擦着眼泪。
夫人去得早,将韩府与小少爷撂给了她,她是看着他长大的,若是少爷昨晚挺不过来,她又有何颜面去见夫人,知道少爷伤了右腿,她心里更是悲喜交加,喜的是韩朔还活着,悲的是,那条腿永远会留下病根,无法痊愈。
“阿嬷,我想喝参鸡汤。”
周秀没说话,转身就朝外走。
心里盘算着伍二家养的那只老母鸡,再配上补血益气的药方子,以形补形,得再烧一锅鸡汤。
“你不扶我,怎得也不乐意让周嬷嬷来扶我?”
韩朔捧起药碗,指腹温热,仰头一干二净,苦味在胃里翻腾,舌头都麻了,他朝巫蘅伸了手,“蜜饯。”
巫蘅端着蜜饯碟子,却丝毫没有要给他的意思,韩朔捂着唇,“我要吐了啊。”
少女皱着眉,伸手从碟子里挑了一个最小的递给他。
吊杏干,喂进嘴里甜腻腻的,韩朔舒了口气,眸色却沉了几分,“巫蘅,你在想什么?”
女子声音清朗,冰冷的像一捧兜头浇下的凉水,“你要吃的苦,这碗药只是开始。”
她望向他,巫蘅说:“有些苦,要咽下去。”
还要不动声色的咽下去。
这世上,等着嘲笑挖苦你的人会因你每一次痛苦而欢愉,却绝不会心生怜悯。
巫蘅伏身靠近他,从他腰后的枕头下摸出一根竹筷。
她握着那根筷子,指尖用力,筷子应声而断,其中一端木刺足以刺穿人的喉咙。
巫蘅看向他,掌心摊开,“想死吗?”
韩朔接过着那根断了的筷子,沉默不语。
“你见过空荡荡的裤腿下,双腿斩断的人吗?”
“我见过。”
那双眸子又黑又沉,巫蘅说:“那人没死。”
渊北的街头,有位坐轮椅的老人,年少从军伤了腿,为了保命两腿尽断,他在渊北街头做麦芽糖,一卖,就是好多年。
韩朔何等聪明人,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咬着后槽牙,面色涨红,说不出反驳的话。
他并非怯懦想死,可的确萌生退意,又愧又悔,又怒又恨。
断腿的若只有他一人,不死则不屈。
可又何止他一人,立于他身前的同窗,追随他身后的挚友。
足足十三人,在他眼前生生殴打至残、至死。
断手断脚,甚至丧命。
他不知幕后为何人,却心知肚明,那是冲着韩家来的刀锋,无差别的伤害了他身边每一个人。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他不退,会有更多人因他而死。
若要他退,不如让他死。
“你知道什么!”
他声音有些哑,又涩又沉,“我不是舍不得这条命,可这条路如果非走不可,会有更多的人死在我面前。”
少女抓着放着药碗的托盘,眼也没眨,“你舍得吗?”
巫蘅唇边似笑非笑,“你该是很精通,如何活下去,毕竟你父亲做得很不错。”
“你说什么?”
韩朔面上露出错愕的神情,巫蘅看着他,目光清冷,“公子何不问问,韩大人,为了他自己的道,究竟做过些什么?”
“舍弃,冷眼旁观,还是忍着恶心厚颜无耻的活下去,他都做得很好。”
“子肖父,父肖子,该是如此。”
巫蘅走出院子时,阳光落满院子每一寸,微尘在阳光中跳舞,振翅的鸟儿从头顶一掠而过,韩忠就那样静静站在门前看着她。
素白的衣袍有些做旧,虽然浆洗的很干净,可袖口沾着洗不掉的墨迹。
韩忠,是一位清廉的好官,也是一个好人。
她迎上那目光,明明盛夏,却只觉冰寒彻骨。
屋内,檐下,院中。
只他三人,在这一刻,连空气都是静默的。
房门开的很大,巫蘅知道,那些话,必是一字不落的进了韩忠的耳朵。
灼目的光落在韩忠微白的头发上,有些耀眼。
她眨了眨眼,眸中倒映着残忍而天真的光。
韩朔永远记得那天下午,疼痛难忍的伤腿,静立在门前,影子倒映在的屋中的少女,以及不见其人,只闻其声的韩太傅。
巫蘅看着韩忠,似笑非笑,一字一句道:“韩大人,敢认吗?”
那是他不曾见过的父亲,低叹之后,嗓音平静而悲怆。
“没什么不敢。”
“永成十五年初春,沈权寄信与我,言,我所托之事,时隔多年终于有了音信,不日上京亲手交予我,我在阆都足等了一个月不见人来,还没来得及北上,离州便传来沈家一夜倾覆的噩耗,沈家,成了千古罪人。”
“救与舍之间,我选择了舍。”
“我舍了沈家,却没想到布局之人会将那把火烧到巫家身上,永成十五年寒冬,巫子规被定罪为沈权帮凶,巫家与沈家同罪论处,我依旧冷眼旁观,选择明哲保身。”
“我不仅舍得下为人的良心跟年少的热血,哪怕是并肩的兄弟,携手的朋友,我倾尽所有才学教出来的学生,我都能舍得。”
“韩忠,从不为己。”
“可巫蘅。”
他看着少女眼中的浮冰,平静道:“无论是我,沈权,还是你父亲,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八月中旬,月上柳梢头,美人隐鸿楼。
自沈萱死后,许茹芸被迫弃九皇子谢瓖将定国公许家跟谢珏绑在了一起,鸿楼自然而然成了邰亲王手下最重要的情报处。
酒色醉人,鱼龙混杂,往往消息也是最灵通,又有谁能想到阆都城中最大的青楼,背后主人竟是邰亲王谢珏呢。
雅山阁内,谢珏斜倚在软榻上,怀里搂着一肤白胜雪的姑娘,如萱青瀑般的长发散在身后与垂在男子胸前的青丝纠缠在一起,葱白如玉的指尖拨弄着玉盘里的葡萄,时不时仰头喂给他一颗。
叶信与媚音垂首坐在一旁,目不斜视。
“扶欢最近怎么样?”谢珏垂首,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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