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瓖荒唐而尖锐的笑声将苑清从懵怔之中拽回现实。
“娘娘!”
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可双手却已快理智一步做出了选择,扑身挡在谢瓖身前,双手下意识握住了挥下来的利刃,她仰起头看向许茹芸。
美人芙蓉面,岁月不曾折损她半分美色,徒增许些风华,只是那张面皮之下,不知何时,藏着的已是一头吃人喝血的野兽,心如铁石,獠牙森森。
“他!可是娘娘亲生的啊......”
“母后,想杀我...”
苑清不敢回身,许茹芸也不敢去看谢瓖的脸,她闭上眼,缓缓转过身去,在观音像前跪下,双手合于身前,虔诚至极。
“为什么?”谢瓖指尖深深陷入皮肉,惊恐、寒心、凉薄齐齐涌上心来,瞬间便顶红了眼,“为什么,为什么!”
“我是你的亲生儿子啊!”他说着说着,便逐渐失去了拼命维持的冷静,眼?泪夺眶而出,在苑清身后哭得泣不成声。
谢珏也是她的亲生儿子,是中宫嫡长子,更是她许家悉心栽培,曾想要倾全族之力送上昌华殿宝座的人,可右眼天盲,注定他无缘帝位。
所幸,上天怜她,很快她怀上了谢瓖,这个孩子活泼健康,纯良明朗,较之小时候的谢珏更得圣宠,也更能抚慰她的心,谢珏自然而然成为弃子,而谢瓖成了许家用全族性命托起来的人,在他意气风发站在文华殿上与夫子论道时,在他手挽长弓策马奔腾随陛下驰骋在秋猎场上时,她与许家所有人,践踏着谢珏,行在脏污里。
在这世道上,女子就是最软弱的藤蔓,能依附的,只有母族与丈夫,可身在长秋宫,她需要母族成为她执掌凤印的底气,也需要那个帝王丈夫予她体面与尊荣。
一旦这个平衡被打破.....许茹芸闭紧了眼,手里转着佛珠,观音像慈悲怜悯,眼睁睁看着她满腹算计,为了给谢瓖铺路,许家将手伸到了离州,为了军权,她默许三哥栽赃沈家通敌,沈家人骨头硬,便是死,也不肯松口,她怕事情败露,让人死在了回阆都城的路上。
只是没想到一个沈萱,便能让谢珏弃了她与许家。
不管不顾的杀了孙庆,联手孙谨之,要将她整个母族倾覆。
谢珏在逼她,赌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发疯送他们所有人去死。
她要的尊荣,许家要的权势,是谢瓖给的,抑或是谢珏给的,又有什么差别。
当年他们舍弃他,如今他以同样的方式逼他们舍弃谢瓖。
她是如何践踏着他,他便如何报复回来。
许茹芸缓缓睁眼,清泪潸然落下,唇边扯出一抹荒唐至极的笑。
若是谢珏如谢瓖一般康健,若谢瓖能有谢珏一般心计谋算,她许茹芸何愁!
“动手。”
“娘娘啊...”
“苑清。”许茹芸轻声唤着她的名字,双眼被血丝充得通红,“谢珏赢了,谢瓖,只能成为弃子。”
“你看不清楚吗,谢珏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我们所有人,许家该选的人,是他。”
“死谢瓖一人,或是死我许氏全族。”
“我选好了。”
正如当年谢瓖降世,她与族人选择舍弃谢珏时,毫不犹豫,“我选谢珏。”
谢瓖没说话,再也没了挣扎的动作,他努力消化着刚刚听到的所有,然后撑着地一点一点站了起来,许茹芸递给他的茶水里掺了药,他站得不大稳当,颤着手捋平了衣袍,双膝跪地。
“我亲自动手,还母后性命。”
他身子微微颤抖,朝着一旁持刀的死士伸了手。
苑清扑过去,却被死士一把拦住,“不要啊,九殿下......”
利刃穿胸,血染白纱。
“瓖志所在,不为帝王,只谋苍生。”
长剑坠地,鲜红滚烫的热血自他胸膛涌出,他的目光落在许茹芸身后的观音像上。
“太傅......今日赞我,赤子...之心,朗朗...堪比日月,有父皇...当年之貌。”
许茹芸脊背一僵。
她待谢瓖,总是多用了几分心思。
这个小儿子纯直又明朗,像极了年轻时的陛下,可是与她想要的一切来比,即便是这个儿子,也显得是这般微不足道。
“别怨我。”
许茹芸仰起头,哽咽道:“你别怨我...”
渊北至北,离州长月,这是谢珏第二次来离州。
上一次来,是为了见沈萱。
那是他十八岁的生辰,繁华的阆都城,生辰宴变成了早有蓄谋的精心算计,他的性命被他的母后亲手放在了为许家博得圣心的天平之上,所面对的一切都让他觉得冰寒入骨,让他觉得是那样令人胆寒,不顾一切的想要逃离,逃离到能给他一丝温暖的人身边去。
所以他顾不得右脚的伤,跑死了三匹马,星夜兼程的跨过了大半个俨朝江山,勒马停在离州城外,想要见一见他的姑娘。
然后被告知,沈萱出门在外,借住在渊北巫家。
那夜的月与今日,无甚分别,明晃晃的挂在天边,月华落在这片荒芜而苍茫的土地上,每一处都透着寒意,每一处都是沈萱当年信中所写的模样。
她曾说,渊北便是风都是空旷而自由的,掠过山巅,然后浩浩荡荡吹向离州。
那晚,他纵马入渊北,于城中万千灯火中觅得再熟悉不过的眉眼,女子眼角含笑,在微亮的烛光下羞怯低头,她身边立着的男子始终侧身瞧着她,夜风吹动两人脑后的青丝,那日是巫将军寿辰,整个渊北都是欢愉的。
据说巫家长子是要与离州沈家的独女定亲了,你看两人站在一起跟一对壁人一样。
那沈姑娘素有才学,人生得又好,心底还善良,配巫家公子再合适不过了...
巫家与沈家,都是好人家,这姻缘自然是会长长久久。
谢珏站在楼下,默不作声听着路边行人的闲谈,静静看着沈萱唇边的笑意,眼泪不争气便落了下来,紧抿的唇扯出荒谬的笑来。
大风吹着他单薄的衣衫,扬起他束起的发,他仰头看着沈萱,恍觉两人早已是咫尺天涯。
其实这世上,早就没有人在意他了。
就连沈萱,就连沈萱,也在沈家离开阆都之后,在岁月漫长与山河千里的消磨下,一点一点忘却他,他放在心尖上,一心一意想要爱的人,早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将所有的少女心事给了另一个少年。
他逃似的离开,等他回到阆都城时,没有人问起他去了哪,仿佛他从未离开过,仿佛那晚所见,又不过是他虚妄一梦。
却那般真实。
他的母后与舅父,厌恶他残缺,舍弃他选择幼弟,他的父皇,纵然怜他却不会再对无法承继皇位的他寄予厚望,他喜欢的姑娘,芳心暗许的少年也不是他。
谢珏不是没有选择过认命,一只天盲的右眼,一个被放弃的棋子,他早就认命了。
可那些人,总是在逼他,逼他退让,逼他抉择,逼得他退无可退,只能去谋,去算。
“叶信,她一个女子,怎么就能有那样硬的骨头呢?”
“你说,她爱的怎么就不是我呢?”
若是我,若被她以性命也要护卫周全的男人是我,该多好啊。
他怕她死,在沈家女眷被押解回阆都城时,偷偷去瞧过她,白衫染血,见到他先是一愣随即慢慢别开眼,掩饰着她的难堪与狼狈。
“你怎么来了?”
那是时隔七年,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而他怎么回的呢,他说,“阿萱,只要你肯交出母后想要的东西,沈家会无虞的。”
沈萱不说话,她只是看着他,眼中满是震惊与嘲讽。
谢珏被她的眼神刺得生疼,默默红了眼,“只有这样,沈家剩下的人才能活下来。”
“活下来?”女子抑制不住的大笑出声,“谁要这样活着,谢珏,谁稀罕这样活着!”
他答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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