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湖畔,杏花未晚。
朝云在天边扯着连绵不断的金霞,大半个天空晕染开绚丽夺目的色彩,临街的小酒楼敞着窗,凉风轻拂起窗边的白纱,落了一夜的春雨,在天见光时堪堪停了,檐雨滴答落下。
一夜秋雨将整个阆都城洗刷的干净明澈,路边的水潭里倒映着碧蓝澄净的天空,路过的孩童不经意踩着水潭而过,深巷里传来叫卖声,整个城随着朗日一道醒了过来。
孙庆是被窗外的声响吵醒的,瘦削的脸上浮着几丝倦意与不耐,细而长的眼逡巡过整个屋子,抬脚踹了踹身边中衣半敞的年轻少年,少年迷蒙睁眼,意识算不得清醒,在梦里挨了一脚,眼里还有下意识没掩尽的怒色,却在对上孙庆目光那一刻消散殆尽。
“干爹,您醒了。”
孙庆嗯了声,原本尖利的嗓子带着几分沙哑,“去将人叫醒。”
孙胜应了声,随手拉上衣服,弓着腰从床榻上小心下去,容色艳丽的女子倒在地上,轻合着眼像是睡着了一般,他抬起脚,脚掌踩在女子隆起的雪峰上,“醒醒......”
话音未落,他便仓惶将脚收了回来,伏身蹲在女子身侧,颤着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昨夜的温香软玉,已成了冰凉尸体一具,骇得他跌坐在地,连滚带爬的朝后撤了几步,“干爹......没气了...”
孙庆瞳孔微缩,狭长的细眸闪露着精光,“没出息,不过是个青楼女,死便死了,慌什么!”
他起身,目光从那女子身上掠过,头发遮去了女子大半张脸,没瞧的清面容,只依稀记得,是个烈性的,一把扯过屏风上的靛蓝色千秋纹补服,抓起拂尘,堂而皇之走了出去。
没一会,鸿楼里传来一声惊呼,老鸨捂着唇,跌坐在山月阁门前。
俨朝的妓子分两种,一种是甘心买入青楼换取钱财的,一种是隶属教坊的罪臣女眷,前者卖身契握在青楼老鸨手里,而后者身契则在官家手里。
而此刻面前死状凄厉的女子,正是昨个深夜刚送入鸿楼来的罪臣女眷。
“谁......送来的是哪一位?”老鸨握着手里的绢帕,挣扎着要站起来。
小厮抬手去扶,“乐坊送来的,说是叫沈萱。”
老鸨听完这句话,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浑身所有的力气,浑浊不清的眼眸里只余灰败之色。
玄武朱雀,□□贵胄。
邰亲王府矗立在玄武主街最中心的位置,雕梁画栋,红漆朱门。
书房临着水榭,积在树冠之中的雨水不时落下,庞大的树枝探出半个身子遮去水榭一角,将整个书房拢在其中,随着一道身影闯入,檐下的风铃叮咚作响,提笔临字的手顿在半空中,目光落在门口,叶信仓惶跪地。
“主子,我们晚了一步......沈姑娘她......死...死了。”
叶信喉咙里发疼,一句话说的断续,连喘气也不敢出声。
书案前的人恍若未闻,半响,鸦翅般的长睫才微微颤了颤。
永成十五年的春雨凉的有些沁骨。
让人肌肤上的汗毛忍不住战栗,连心脾都是凉的。
豆大的墨汁自笔尖滚落,晕成一团浓淡相间的墨色。
谢珏赤足踩在冰凉的地面上,他握着笔,眼中情绪翻涌的厉害,沉默地看着跪地发抖的人。
“啪”的一声,蘸满墨汁的笔落在桌面上,染污了一大片纯净,谢珏看着宣纸上被弄脏的那个萱字,指尖下意识抚上,越擦越脏,直到他的指尖、袖口全部被沾上墨色,才收了手。
像是一大片的火,从他指尖燃起,要将他整个人燃烧殆尽。
连同他的皮肉,沈萱的倨傲,一并焚个干干净净。
谢珏脸上浮现出一抹痛苦的悲色,只不过转眼便化作了凌厉的阴狠,他眯着眼,隔着虚空,好像在看一个恨入骨髓的人,又像是在看一个求而不得的人,可恨又可悲。
“怎么死的?”
半响,久到叶信双膝发麻,他才问了这样一句。
“沈萱...姑娘不愿松口攀扯巫家,沈家受牵连入教坊的女眷都死在了她眼前,她也不松口...”
“昨个夜半,皇后娘娘命人将沈姑娘送去了鸿楼,没想到竟碰上陛下身边的孙庆......孙庆自个不是个全乎人,在床榻之上向来扭曲的厉害,沈姑娘......没熬得过......”
没熬得过?她沈萱是什么人...
随父上战场,单手持缰,英姿飒飒的女郎。
外头起了风,吹得水面上的树影摇晃,渗进屋子里的凉意,顺着他的脚踝,透过他旧年的伤痕,狠狠的往骨头里钻,这世上有人予他伤痛,亦有人予他温暖,只有沈萱,爱他又要伤他。
谢珏胸腔里像是有一把名为沈萱的刀,狠狠的搅动着,“叶信!”
“主子。”
“去把孙庆给我带来。”
孙庆是当今陛下身边的红人,向来是个人精,颇得圣心,不但在昌华殿前说得上话,掌着东、西两厂大权,连朝中重臣也不甚敢去招惹他,便是皇后娘娘那边,只怕也是打着交好的主意。
“爷要动孙庆,可孙谨之那边......”
孙谨之是孙庆的干儿子,向来睚眦必报,性格也是古怪的厉害,阴险又狠厉,若说孙庆像是阴沟里的老鼠,那孙谨之便是一条十足的毒蛇。
谢珏冷哼一声,“一条老狗而已,孙谨之只怕巴不得我动手除了他。”
叶信见此,不敢再违逆,应声便退了出去。
一日见晴,偏就入夜时落了雨,邰亲王府灯火通明,艳丽女子坐在厅前的雨中,纤长的手指拨弄着琵琶,春雨带寒,纱衣打湿贴在身上,瘦削的背轻轻颤抖着,连指尖流淌出来的琴声都带着颤意。
可上座之人轻阖着眼,沉水香袅袅燃起,未曾有半分心软之意。
手有误,琴音错。
谢珏缓缓睁开眼时,抱着琵琶的女子已经惶惶跪地,额头触地,大半张脸埋在雨水里。
女子心内惶恐,意料之外的,未有责备声传来,却听脚步声,不深不浅从身后传来。
悄悄抬眼去看,身穿暗红色补服的男人,年纪约莫二十来岁,身形颀长,容貌清俊,那双眼留意到她的动作,直直望下来。
那是一双沉寂如潭,深邃无波的眸子。
下一秒,银亮的刀锋一闪而过,琵琶女维持着那样跪地的姿势倒下,温热的血混着雨水溅在了孙谨之的鞋面上,男人眼里毫不避讳的厌恶之色掠过手握长剑的叶信,“几年不见,邰亲王的待客之道还是这般,令人不喜。”
谢珏握着茶盏,指尖抚过右眼,缓缓坐起身来,看着跟在孙谨之身边拿着白绢为他跪地擦鞋的小太监,凛然道:“你倒还是这般爱洁。”
“只是不知道若是你的人脏了,你还要吗?”
叶信闻言转身朝着西南方向走去,没一会拖着一个血肉模糊的男人穿过长廊,停在了孙谨之身前,雨水冲刷着男人身上的伤口,露出那张面目全非的脸。
孙庆。
血淋淋的面容上,只留了一只眼,另一只被人挖了,空洞洞的,他还没死,雨水滚入眼眶时,刺痛的闭了闭眼。
孙谨之看着孙庆,良久未动。
过了片刻,冷笑道:“邰亲王自个右眼天盲,便见不得别人有双好眼睛。”
谢珏有一双形状漂亮的桃花眼,只是右眼生来便不能视物,他是中宫皇后嫡长子却因此不能入主东宫,此事渐渐已成宫中避讳,无人敢提,孙谨之却是不怕。
“倒也难怪,自个没有什么,自然也不想旁人有什么,阉人们如此,殿下又有何异。”
转眼,叶信的剑便横在了孙谨之脖颈间,男人立着,不躲不避,冷笑着望向他的剑。
“叶信。”
叶信收了剑,谢珏正了正衣衫,赤足一步一步走入雨中,静静凝向孙谨之的眼睛,“你是聪明人,自然会做出对的抉择,不过是一条老狗,对吗?”
孙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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