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峥安是在狱卒给自己送断头饭的那晚逃走的。
此刻的他正飞快地掠过景都城的屋檐,脚下的琉璃瓦映照着他轮廓流畅的侧脸,远处长街繁华依旧。
那双澄澈如洗的桃花眼中却不见往日的轻松,黑漆漆的眸子情绪不断下沉。
面色算不上好看。
甚至很臭。
他用铁丝解开了牢门的锁,然后将那个平时对自己骂骂咧咧的狱卒暴揍一顿打晕后,换上他的衣服堂而皇之地走出了大理寺的牢狱。
这样的越狱流程,对于他这样时常出入大牢的人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得益于他这段说来并不算光彩的经历,所以那日,沈卿钰来狱中审他的时候,他能轻而易举地解开镣铐,还能将沈卿钰反制压在地上,也就不是什么稀奇事。
回到芙蓉山后。
胡斯一看见他,忙道:“老大,镖局说你没去那边,那你这几天去哪了?”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胡斯愣了愣,随后看到他胸口的血迹,心下一惊,“老大你身上伤谁弄的?!”
陆峥安脱下外袍甩在地上,语气沉着:“小伤,别担心。老二你替我打盆水来,我受伤的事先别告诉陈飞他们。”
然后,“唰”一声,内力至来,房门紧闭而上。
高大的人影瞬间消失在里面,只留下黑色的一抹衣角。
陆峥安坐在床边,一点点掀开沾在里衣胸膛上的布料,饱胀的肌肉上破了一个血洞,周边是烂掉的皮肉和血渍,血糊糊的让人看了害怕。
伤口因为很久不处理,浓稠的血渍粘在了胸口的里衣布料上,掀开的时候牵扯出伤口周围的皮肉。
按理说撕开皮肉的疼痛不是一般人能忍受得了的。
但他全程没有吱一声,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对于他这样受伤成了家常便饭的人来说,这些都是小事,但脸上的郁结却摆着,这次非比寻常,不然也不会一直挂着脸。
直到胡斯敲门,给他打了一盆热水来,看见他在处理伤口,便怒了:“老大,这谁啊下手这么重!直接往心口捅,看着还是剑伤。”
拿出帕子沾水小心翼翼给他擦拭伤口,看着血淋淋的伤口眼睛都红了:“让我胡斯知道是谁,非给他活剐了!”
“呵。”黑漆漆的桃花眸子里闪过一抹嘲弄,陆峥安拿过他手上汗巾,从铜盆里沾了点水开始擦伤口边缘的血渍,“老二你先出去吧,我自己来。”
胡斯犹豫了一下,见他面色沉着低头沉默不语,只能依稀看到他浮现阴霾的眉宇。
边走边不安地回头:
“那、老大有事记得随时叫我。”
……
不知过了多久,桌上零零散散的瓶瓶罐罐东倒西歪摆了一桌,直到干净清澈的水彻底红了一片,洁白的汗巾也沾满了血迹。
陆峥安一把将沾满血迹的巾帕扔进铜盆,身体往后仰倒,双手交叉,交叠着一双长腿,躺在了床上。
黑漆漆的桃花眸子沉着一片湖水。
湖水波澜不惊,却暗含涌流。
胸口的伤因为他的动作好像又渗出了一点血迹,浮现在白色的布帛上。
这些只是皮肉之苦,远抵不上心里的情绪。
事情是怎么一步步变成这样的?
在狱中,一开始他是带着一点气的,他并没有真的想轻慢他,可当那如刀子一样的话刺进他心里的时候,他还是情绪失控了,说出了很多言不由衷的话。
他来景都之前想的是,对那个人,怎么着,都应该温柔以待、宠爱呵护的。
可现在他开始思考,这些真的值得吗?一个对自己全是偏见、只有厌恶的人,无论自己做什么,他都不会信。
可为什么,思及那双艳丽的眼睛,他就心悸的不行,脑中根本无法挥去那清冷如雪的身影。
那人一巴掌打过来的时候,冷艳的眼睛里的怒意磅礴又冰冷,手上掐着他脖颈的力道用力又精准,那股上位者的气息扑面而来,浑身的气势又美又惊人,就像是高山上怒意磅礴盛开的雪梅。
炙热从小腹处传来,他发现自己居然起了反应,仅仅只是想起对方一个眼神。
某些不合时宜又反应内心的想法渐渐让他眼里浮现一抹红。
当他对自己冷言冷语的时候,他是真想将他按在草席上,臀耸腰推、大力挞伐,让他只能迎合又无措地哭泣,狠狠碾碎这高傲又冷漠的雪梅,让他只为他而绽放,看他还敢不敢对自己恶语相向。
不知过了多久,呼吸急促之间,手上沾染上一片腥腻。
他不由得笑出声来,捋了把头发,眼里满是嘲讽。
啧。
他现在可真像一个求而不得、只敢背地里臆想的卑劣小人。
太阳西斜,晌午的光晒到了芙蓉山上,给这个偏僻寂静的山寨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
门外响起胡斯试探的敲门声:
“老大,该吃午饭了。”
陆峥安睁开眼睛,声音有些喑哑:“进来吧。”
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胡斯端着称得上是丰盛的几盘菜还有一壶酒上来了。
等陆峥安坐到了桌边,他布好碗筷后,坐在桌边给二人倒了一碗酒:“一起喝点?老大?”
“行啊。”陆峥安夹了一筷子辣椒炒肉,刚准备放进嘴里被胡斯拦住。
迎着他不解的目光,胡斯笑了笑:“伤口还没好,别吃辣的。”
将他手下的小米粥挪给他:“吃点清淡点的。”
陆峥安抬眉看了他一眼,拿筷子敲了敲碗边缘:“婆婆妈妈的。”
但也没拒绝,拿起碗喝了一大口。
胡斯嘿嘿笑着挠了挠头,看见他喝下小米粥,放下心来。
“干。”陆峥安拿起碗和他碰了一杯,酒液倾洒下来,二人都一饮而尽。
空气寂静了片刻后,兀地一下——
“老大,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陆峥安喝酒的动作顿时停住,漆黑的眸子凝固了一下,倏然抬头看着他,然后夹了块咸菜拌粥,脚踢了他一下,不咸不淡地轻笑一声:“从哪看出来的?”
“那天你拉着我屋檐上喝酒,你问我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我就猜出来了。”
“你当时没喝醉?”
“醉了,但老大你说的每句话我都会认真听,喝醉了也会听。”
那黝黑的大汉,憨厚的脸上是少见的认真和专注。
陆峥安静静看着他脸上认真的神色,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他和胡斯结识于江湖。
那时候,胡斯还不是草莽,只是一个认认真真卖猪肉供养家中生病老母的老实人,可官逼民反,只因为他少交了一点摊位费,就被当地的小衙役为难,刚开始胡斯都笑着忍了,每次那个衙役来拿猪肉他不仅不要钱还给他包好一根猪肋骨送他吃,可那衙役变本加厉,一次因为他晚交了几天钱,那衙役一把将和他争执的胡斯母亲推倒案上,导致八旬老妪当场而亡,一直隐忍的老实人就爆发了。
当时胡斯将那衙役狠狠按在菜刀边,毫不犹豫地割下了他的头颅,血溅三尺也洗不掉他的愤怒和颤抖。
当时所有街坊邻居都不明白,为什么平时看着这么老实的一个人,发起怒来会跟发疯一样,拉都拉不住。
不出意料地他被抓进了大牢里等候秋后问斩,当时陆峥安去买肉才从别人口中得知胡斯被抓入狱的事,得知事情经过后,他毫不犹豫带着所有兄弟劫了法场,从此胡斯便跟在他身边,对他死心塌地的,说什么都听,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
平时看起来傻乎乎的,可只有陆峥安知道,胡斯其实是至纯至善的一个人,非但不傻还很通透。
“老大,我虽然不知道你喜欢的人是谁,但无论你喜欢谁,是男是女,我都会支持你。”胡斯放下筷子,“只是你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一定要和兄弟说,我胡斯没了老娘后,就剩下你和芸娘两个最重要的人了,我希望你们都能过得开心。”
他看了眼陆峥安渗出血迹的伤口,眼里是藏不住的关切:“两个人有话一定要好好讲,有矛盾也要好好解决,但千万别动粗伤着对方,互相包容理解,过日子不就这样的吗?相处有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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