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梧再从暗室内出来时,外头的天色已经和在内室时没什么不同了。
苏相旬等人也早早与她说了一声,就按时下工,各自归家去了,只留下通天楼二层厅室之中的数盏灯火,用以驱散浓稠的夜色。
陆子梧站在窗前,翻看着手中记录下来的,从梁端口中说出的,这些年孙六奇的所作所为。
大多数与时正申给她的那些东西没什么不同。
看得多了,她竟觉得这些人想象力真是匮乏,来来回回翻不出什么新花样,就卯足了劲儿地去折腾底层的信众,轻点的就是敛财挥霍,重点的就是视人命如草芥。
她一边看着一遍叹息。
啧,浪费,当真浪费。
既浪费钱财,又浪费人力的。
费这么大的功夫,最后只为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里享乐,未免也太容易知足了。
若是她有这种钱权人脉,早就能和时正申硬刚了,何至于数十年如一日地龟缩在他手底下?
也不知道着孙六奇图什么?
尤其是……
陆子梧将最下方的那张纸压下折好,塞进袖袋中,又将余下的罪证都递给了身后的管夙。
“先按照梁端说的,带人一一查过去吧。”
“是。”
管夙接过那一摞纸,还未细看,就听前方之人又补充提醒道。
“谨记,切勿打草惊蛇。有些东西,查不出来就算了。先记下,留待以后再说。”
“明白。”管夙颔首。
一旁的齐鸢有些忍不住了。
她自打在内室中听见梁端自述罪行时,就有些难以控制住自己心底翻涌而起的怒意。若非是怕误了仙师的要事,那梁端今日估计是逃不过一顿泄愤毒打的。
“仙师,难道就要这样放过他们吗?”齐鸢眼中是她自己都未能察觉到的怨毒恨意。
陆子梧回头:“谁说我要放过他们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提醒齐鸢:“藏一藏,太明显了。”
齐鸢的情绪骤然被打断,低下头,有些无措地猛眨了几下眼,最后泄气道:“是我失态了。”
“无妨。”陆子梧摇头,“人之常情,慢慢来吧。”
窗外雨声嘈杂。
齐鸢揉了揉眼睛,心中疑惑不减,再回过神时,她已经问出声了。
“那您方才和孟必先说话时,为什么好像有要饶他一命的意思?”
“啊,这个啊。”
陆子梧双手环在胸前,声音轻快。
“你听不出来吗?我骗他的。”
“啊?”
看着对面这姑娘一脸呆愣,陆子梧没忍住,伸手给了她一个脑瓜崩。
“单刀直入固然没什么不好的,但有时候,难免会想要得更多。是以,做人做事,要学会迂回着来。”
“再说了,我有承诺过他什么吗?”
“与其说是骗,倒不如说是为了达成某些目的,有意隐瞒了一些真实意图罢了。”
齐鸢按着脑袋,上前两步,兴冲冲地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收拾他们?我能出点力吗?”
陆子梧回过身,撇向身旁矮了她半个头,眼中几乎要迸射出绿光的齐鸢。
她总觉得对方说的这话,越听越不对劲。明明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的正义之举,怎么从这姑娘嘴里说出来,就好像是个要暗中密谋反派一样?
她伸手压了压快要止不住抽搐的嘴角,看向窗外仍未停歇的急雨。
“现在还不急。”陆子梧摇着头,缓声与她分析着,“梁端这人倒好处理,但如果就让他这么死了,未免太浪费了。”
“我想要杀鸡儆猴,这鸡总是不会缺的,没必要非要用梁端,他暂且活着能有更大的用处。”
“至于孙六奇,孙仙师……”
“倒也不是说不能与他碰一碰,只是眼下没这个必要。硬碰也会伤神,届时两败俱伤,渔翁得利……”
说到这,陆子梧抬头看了一眼正厅上方。
朱红的木梁上,用黑金交错的笔触描绘了一副仙人赐神药的图景。
那跪在白发仙人面前,抬起双手,捧着金光之人,即便是那五官被描绘得过于抽象,可但凡是读过通天教教义的人都不会不知晓,那上面画着的,正是他们慷慨济世的教主,时正申。
“这可不是我想看到的东西啊。”
陆子梧口中喃喃,不知是在说与谁听。
一道刺眼的白光从窗外突现,自上而下,正巧劈在仙人与凡人中间。
“轰隆——”
紧随而来的是雷霆轰鸣。
“且等着吧。”陆子梧扯了扯沾上了些许湿冷潮意的袖口,“等这雨停,等自西边而来的一个……”
她停顿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给那即将要代替她成为那“鹬蚌”中的一个的谢璋冠上个好名头。
“贵人。”
“自西边而来的贵人。”
陆子梧极目远眺,山林屋瓦尽收眼底。
也不知到时师徒三人齐聚一堂,该会是怎样一副热闹景象?而她的时教主,是否会满意她编排出的这一场好戏?
真可惜啊。
陆子梧无声叹了口气。
这种场面她竟无法亲眼看见,勘为人生一憾!
——
千里之遥。
云平郡。
夜色舒朗,繁星聚成银带,垂坠在天边,亘古不变。
云平城中西侧坊间,一处不大不小的宅院。
因着云平常年缺水干旱的缘故,庭院之中也没什么草木点缀,只是被收拾地干净整洁,却难免显得过于简陋了。
一乌发玄衣,白玉为佩,身形高大的男子凭栏而立。
他手中的是一块被捏出了褶皱的黄绸,借着月光,隐约能看到下方密密匝匝的墨迹。
其上的内容,哪怕是再多再密,接连两日的反复细看,也足以将其铭刻在心。
哪怕谢璋此时只是将教主密信捏在手中,双眼望着空荡荒芜的庭院,那字字句句也能自己冒出来,停在他眼前。
忧疾缠绵,夜不能寐。
杂务压案,日久成患。
心力衰竭,实难再起。
……
恐寿数不深,伟业未有所继。
请君千里相赴,再话当年盛世图景……
“使君?”
巡夜的侍从提着灯,从庭院旁的回廊上而过,骤然看见前方一个漆黑高大的人影,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
谢璋循声回头,摆了摆手,示意侍从先行。
“是。”侍从应下,“夜渐深了,使君注意身体。”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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