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楼二层。
暗室。
这里本就不是用来关押人的地方，可以说整个通天楼内，都没有类似监牢，或是能用来审讯的处所。
是以，扯几块黑布将门窗封死，再用木板临时隔出内外间，就已经足够应付被临时带至此处的梁端了。
管夙带着人，抱着剑，入了内室。
内室里头的光线少得可怜，只在正中央一张被掀翻的木案旁摆了一铜盏灯。细微的火光从当中钻出，模模糊糊地描绘着梁端狼狈的身形。
见状，管夙示意身后跟着的人上前去，将桌案扶正，又拿着麻绳把梁端的手脚都束缚起来，以免其在陆仙师到来前，再做出些出格的举动，平添烦忧。
将这些都处理妥当了，他才走到近门的墙角处，倚靠在一旁，双眼一错不错地盯住梁端。
也就是仅仅两三个时辰而已，放在那瘫倒在地的人身上，却好像足足历经了五六个春秋。
身上织锦的衣袍还在莹莹流动着光晕，可面上平白多出几道的沟壑，歪斜散乱的发冠，无一不昭示着他骤然经变，心神动荡，再也无暇顾及外物了。
管夙对这种场景并不算陌生，早在多年前他就见够了这些锦衣华服之下，那糜烂流脓，被白蛆啃食殆尽的□□。
所以他并不关心方才那苏相旬究竟使了什么手段，从梁端口中套出了什么话，又让他认下了什么罪状。
只是一动不动地数着火苗吞食灯油的声音，默然不语。
可惜，这屋中的另一个人却没有这种尽力保持沉默，让彼此相安无事的自觉。
他的后脑勺磕在地上，微微转动眼球，盯住了角落里的管夙，声音嘶哑。
“你是陆子梧的走狗？”
角落里的人没有反应。
“呵，她给了你什么？让你为她卖命？钱财？地位？名望？”梁端瞪着眼，继续说道，“这些我都可以给你更多！”
管夙听见这话，只觉得莫名其妙，连带着他看向梁端的眼神都带上了些看傻子似的不解。
许是四周太过静谧，又只有梁端一人在不断地发出声音，这种压抑的黑暗几乎要将人逼疯，导致他此时对这种视线格外敏锐。
他脸上憋得通红，近乎崩溃地喊叫着：“凭什么？旁人能给出的，我可以给得更多！不知好歹的东西，竟敢背叛我！那陆子梧究竟许了你们什么好处？！”
污言秽语入耳，管夙才将他口中咒骂之人与今早被苏相旬捉住的那个为首的放火恶徒联系起来。
他虽对女公子策划的这一连串事情说不上全然知晓，但整日跟在女公子身侧，听多了看多了，总归是要比苏相旬更清楚这些人之间的关系的。
这些事儿也不复杂。
明面上来看，是那纵火恶徒本为梁端亲信，首其指使，恶事做尽。在被当场抓获，以及连夜的逼问审讯之下，为保全自身，立功抵罪，颇为识时务地选择了当众指认梁端，将其恶行一一揭发出来罢了。
可实际上，却是一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戏码。
曾被梁端侵占田地，却宁死不从，最终导致家破人亡的青年，为了让罪魁祸首抵命相还，十年如一日地忍辱负重，守在仇人身侧，，大概就是为了今天吧。
至于为何梁端没能发现，跟在他身边的亲信与他有仇？
稍微一想也就知道了，高高在上的通天教仙师，又怎会记得住多年前被他一脚踩死的蚂蚁长什么样呢？
管夙垂眸，紧了紧怀中的剑，说不上自己对那个纵火之徒是同情还是欣赏。
这样的事情太多了，这样的人也太多了。
巧取豪夺而已，都是些惯用的手法，他们干不出什么新鲜事。
咒骂之声不绝于耳，近乎都让管夙心中升起了几分诧异。实在是没想到，这位梁仙师看上去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了，却还能再有多余的精力……
他皱着眉，向后靠了靠，企图离那刺耳的声源再远些，却猝不及防地捕捉到了一墙之隔的，那熟悉的脚步声。
片刻后，房门被推开，一只端着油灯的手探入室内。
“梁仙师好精神，倒显得我这一路上的担忧有些多余了。”
梁端听见这话，只觉得这当中含笑带刺，扎得他浑身不舒坦。
“陆子梧！”还没看清来人的五官，就从牙缝中溢出来了对方的名字。
陆子梧笑着上前，端着灯，从头至尾地将梁端给照了一遍。
“小半日不见，梁仙师怎么就将自己给弄成这副模样了？”
说罢，她也没理会梁端究竟又在地上如何扭曲滚动了，让闲杂人等退守在外室，身边只留下了齐鸢和管夙。
陆子梧将手中的灯放在桌案上，神色平静地看向对面已经挣扎着坐起来了的梁端。
梁端发间凌乱，神情凶恶，状若疯癫，几乎快要失了理智，直面着陆子梧就怒喝道：“你我之间的愁怨，本也不过是几句口角争执罢了，竟值得你费百般心思，也要毁我声誉，置我于死地？！”
“梁仙师此言差矣，我陆子梧并非是那种，会将个人恩怨摆在台面上来说道的人。”陆子梧漫不经心地为自己辩解了两句，“再者就是，说我冤枉你？设计你？不尽然吧，你侵占的那些良田与财帛，莫非是我拿刀抵着你的脖子，逼你去做的？”
梁端面上又是一阵扭曲。
“此事并不少见，要真论起来违背教义，敛财谋私。我梁端劳心劳力地在通天教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不过是一些职权之便，想要让日子过得舒坦些罢了，谁没有个私心？他们犯的事儿，不见得比我少，怎么就抓了我一个人？”
他俨然一副要将更多的人拉下水的表现。
无论是能让他黄泉路上多点伴儿，走得不孤单，还是真想见到陆子梧突然头脑发昏，自不量力地去碰碰铁板，到最后只能法不责众，不了了之……于他来说，都要比现在要好得多。
而陆子梧却懒得与他掰扯这些东西，盯着梁端的脸一言不发。
就这样，梁端的声音也渐渐弱了下去，他那双招子在眼眶中不安地转动着。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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