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恩宝刹内,先前点燃的香火尚未燃尽,青烟依旧袅袅,平添几分朦胧。
“还是回到了这里,是吗?”
陈惟初语意不明,面上却无半分不满。想来也是,方才令她憎恶的兄长在百官面前出了那样大的丑态,她心中自然畅快。
楚昭月不语旁观,只觉她比一个时辰前更添了几分不加掩饰的骄纵与傲慢。
好在,那张明艳的桃花面足以将任何贬义的情绪,都转化为公主理所当然的底气。
在前朝,楚昭月虽贵为公主,却被母后以安危为由,常年圈禁于仪福殿内,非重大庆典不得踏出宫门半步,即使外出,也需轻纱覆面。
殿中岁月枯燥,唯有读书练字、绘画抚琴,那般沉静的性子,便是这般养成。说实话,她并不知晓殿外其他皇子公主如何生活的。
故而,此刻见陈惟初这般恣意,楚昭月心底的感慨与酸涩几不可察,但也真实存在。
方才的法会突发异状,流程虽草草加快,却止不住台下百官的窃窃私语,待陈玄强撑着完成最后一项仪式,步履仓促地离去后,官员们也三五成群地散开,低声议论。
无论这些官员私下如何蛀蚀国本,但只要尚无叛乱之心,终究系着这摇摇欲坠的王朝。
毕竟,这与他们的切身利益息息相关。
“你这尼姑,倒真有几分手段,事情办得漂亮。”
陈惟初倏然侧身贴近楚昭月,这般距离已逾越了公主与僧尼的礼数。
她看着楚昭月淡然的神色,莫名安心,忽然觉得,在这深宫之中,自己或许并非全然孤身。
既然这位看似淡然的佛家人,在这庄严法会上装神弄鬼,戏弄她一国之君的兄长。
是不是就意味着她们已站在了同一阵营,共享着这个致命的秘密?
这般联结,让她对眼前的女尼产生了一种意识的依赖。
——她是她唯一能够冒险一赌的“同谋”。
“阿弥陀佛,谢公主谬赞。”楚昭月微微欠身,无意周旋,“不若直言正题,公主欲告知贫尼的,究竟是何事?”
陈惟初倒对她的直截了当不怒反喜,嘴角愉悦上扬:“怎么?不愿与我多待片刻吗?”她那双漂亮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楚昭月,竟带了几分小女孩似的娇嗔:“你们佛家人,真是无趣。”
楚昭月余光扫过殿外远处候着的宫女——虽被陈惟初有意屏退,听不清对话,但她仍谨慎道:“贫尼并无此意,只是忧心隔墙有耳,恐危及公主秘密。”
“罢了罢了。”陈惟初摆摆手,语气很是轻描淡写:“这便说与你听。”
其实,哪有惊天动地的秘密。
不过是她太久、太久未曾与人说过真心话了。
她深吸一口气,如同押下此生最重要的赌注,缓缓开口:
“陈玄是我兄长,同父同母,血脉相连……”她倏然轻笑,“呵,这人尽皆知,我还在说什么废话?”
她眸光不再似往常那般锐利或者魅惑,而是陷入了一种回忆般的温柔。
只是这温柔底下,痛苦又是何等化不开。
“可有时我会想,若我不是他妹妹,该有多好。”
“这念头,自我四岁起,便有了。”
世人皆见陈玄以武将之身篡权夺位,手握重兵,从边疆一路浴血厮杀。
他的至尊之位下,是尸山血海。
却不知,他早年不过是个文弱书生。
家中庶出,父亲虽为官员,却也只是个不上不下的小官。
上头有宦官权贵差遣,底下有更小的官吏可供驱使。
这种夹缝中求存的地位,最易让人迷失本心,也最惯于将外界的压迫,转嫁于家庭之内,施加在妻儿身上。
而妻儿之间,易自成一套拜高踩低的残酷法则。
首当其冲的,便是陈玄与陈惟初的母亲——一个出身低微、性子温吞的茶馆女子,被纳为妾室后,便成了其他夫人肆意欺凌的对象。
连同他们所出的、与陈玄年龄相仿的子女,自然也加入了这场欺凌。
那些所谓的兄弟,会将他本就不多的饭食连碗摔碎,会将他揍得鼻青脸肿。
而那些所谓的姐妹,会偷藏起他仅有的体面衣裳,聚在一旁耻笑他那瘦骨嶙峋的身躯。
前二十年,陈玄便是在这般境遇下挣扎求生。
“生于那样的家族之中,很难懂何为公平,降生便是如此。”楚昭月淡淡回应。
陈惟初却眸光黯然,陷入回忆:“我兄长他……是何时察觉到这世道不公的呢?”
“大约,是从我出生开始吧。”
“父亲晚来得女,我的年纪,几乎与那几个‘兄弟姐妹’的孩子一般大……”
“所以那些孩子,便被纵容着,变本加厉地欺负我。”
“你会想,我兄长他一个成年人,打不过其他几个大人,还对付不了几个孩童吗?”
陈惟初的笑容带着苦涩,不知是对那些欺辱者,还是对她无能为力的兄长。
“但事实是,他确实对付不了,不仅仅是那几个被骄纵得无法无天的孩子,更是他们身后,那些视我们母子三人如蝼蚁的靠山!”
她声音很低,似是又看到了那个蜷缩在角落的少年,爱与恨都很难说清自己比重:“我被那些人推搡着,当着他面被按进池水中。他们分明想让他亲眼看我如何被作践……可他目光很冷,仿佛这一切羞辱都不存在,他只是个看客。”
“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会查看我身上的淤青,问我还疼不疼。”陈惟初咬着唇,“那副懦弱无能的样子……”
“我母亲去世得早,留给我的念想,唯有那一支发簪,一支很简陋,只在末端点缀着几颗细小碎花的木簪。”她的声音颤抖,“我将她藏在床底最隐蔽的角落,那些人嫌我脏,从不碰我的床榻,知道位置的,也只有陈玄一人。”
“但那天,我刚刚醒来睁开眼,就见一群人拿着我的簪子挥舞戏耍!我疯了一般冲上去想夺回,换来的却是更凶狠的踢打。”
“我去求陈玄,尽管我心底隐约觉得,簪子的位置极有可能就是他透露的,但我还是心存念想……直到我看见他异常安静地坐在窗下,读着一本兵书。那是本崭新的,谁会借给他呢?只可能是他自己新买的。那一刻,我什么都明白了——他竟然将母亲留给我唯一的遗物,卖给了那些一直欺辱我们的人!”
“他看见我了,这次的目光更冷,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你的簪子,我卖钱买书了。’”
“他甚至不愿用‘再忍忍’之类的虚言来安抚我,就那样将背叛的事实摊开在我面前。”
“于是那天之后,我们都变了。他变得异常沉默,瞒着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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