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司暗、震泽二人与榆庭出兵,送渊穆与甘棠至清棠山天子阙渡头,借由船渡前往清棠以东。
司暗打趣道:“这是送孩子上学。”
因此次立储之礼的地点定在桃川,还请各方君王前来观礼,清棠有天氏的意思可谓明目张胆、昭然若揭:
效仿以往世君之桃川会盟。
此一礼,定的是清棠在琼华的宗主国地位。
以及,渊穆今后的世君之预。
也正因如此,司暗认为,薄甘棠不如直接先去白枣学宫入读,反正桃川立储近在眼前,自可与渊穆及有天氏各位天官见面。
薄甘棠自然欣然同意,对渊穆笑说:“我在白枣学宫等你时,可以先了解桃川立储的相关礼节程序,到时也不至于一无所知。”
渊穆含笑点头。
一行人便迤逦而入清棠山,上蓝梅包下的“半枫荷”、“菘蓝”、“花楹”三条楼船,经天子阙峡谷,直达清棠以东、各方国共用的桃叶渡。
司暗难得闷在船舱中不出来,只在写信。震泽便静守一侧,看他写了又扔,扔了再写。
如此为难,只因为一件事:
“儁奕实在多事。真正的帝储袨袀还在琼华,有天氏用桃川立什么储!”
这不是要将玄鸟乌衣彻底压制在清棠之下,宣告琼华乃是清棠为主么。
更可怕的是——那句昌襄用一生春秋命算的预言、度春秋的轮回花蝶——都直接指明:桃川,与帝息息相关!
震泽安抚道:“先别写了,静观其变罢。”
司暗烦难地再次揉皱一团纸,扔在纸篓中。
半刻,直接找在秋骊山也是头大的度春秋发怒:“前天你不是说,他们双方谈得很好么?”
度春秋无奈:“我们也未曾想,清棠敢如此擅自发挥。”
“我也问过儁奕,人家道是清棠自古以来的储君,都是在桃川会盟时一并册立,一句话堵得我哑口无言…”
“再说了,姬薇臣不在你身边么!”春秋老猫怒斥道,“他就眼睁睁看着!”
“姬薇臣比废物还不如。”司暗冷怒,“桃川立储的事,消息到榆庭蓝梅手里都比到他这里早——儁奕亲自,最后'禀告'他。”
秋骊山的后山,度春秋捂住脸。这对姬薇臣明晃晃的蔑视啊…
司暗怒道:“早知如此,我昨天在榆庭是不会答应推荐渊穆的。”
度春秋叹气。真正是木已成舟,悔之晚矣。
司暗问:“终焉知道吗?”
度春秋:“肯定不知道……儁奕会说,暗虚不得进入云华,自不能观礼,等立储完,再跟暗虚知会一声便是……”
司暗活活气笑了。
最后道:“看着吧,甘棠在又如何,渊穆这储立也无用。废立只在有天氏儁奕一念之间。”
度春秋深以为然。
正在绿芦溪涧中挽着裤腿摸鱼的帝放抬头看看,度春秋面带微笑,予以鼓励。
转身无奈道:“不要骂这骂那了。袨袀怎么样?”
司暗笑:“我再告诉你一个更好的消息——他跟东衡,分了!你们家小孩,这下在琼华彻底孤立无援了!”
度春秋一个踉跄,大喊一声:“踩到毛栗子了!”
帝放有些无奈地起身,左手还抓了一条芦花鱼。将活蹦乱跳的肥鱼扔在竹篓中,走上岸来,叹说:“我都听到了。”
度春秋委屈巴巴地看来。
帝放叹笑:“风云变幻莫测,也是正常。”
温声说:“没事的,你们又不是没让袨袀经历更难的事。”
“他站得起来。”
“再说了,早晚有一天不得他自己做决策吗,那时上面还有什么长辈能拉他一把?”
“不必管了。”
度春秋只得跟听得清清楚楚的司暗结束通话。
帝放便拉了狸花猫去看鱼:“中午蒸还是炖?”
度春秋:“……”
帝放叹了口气:“你当年做王尊时,有谁给你撑腰?”
“放着大荒不管,去管清棠做什么?袨袀没有你这么笨,肯定知道哪里才是大本营。”
春秋猫睁大了眼睛。
“你呀。”帝放笑而捏捏狸花小猫的脸蛋,“还是多吃点鱼补补脑吧。”
春秋老猫顿时啥也不顾了,只知道扑在老婆怀里呼噜呼噜。
事实正如帝放所料。
虽则司暗和度春秋急得焦头烂额,但早上刚到盛稷的玄鸟乌衣非常平静地接了有天氏的传信:“如果不是大天官找我,这种消息以后给臻王,让他告诉我。”
对面的天官尴尬一下:“陛下,我们没有臻王的联系方式。”
“纵王、英王、诚王、恒王?”玄鸟乌衣不禁地皱眉,“怎么都没有?罢了,你们总该有盛稷皇帝的吧,不如以后让他告诉我,可好?”
天官彻底沉默了。这意思是要将盛稷纳入大荒?
于是便请好似胡搅蛮缠的玄鸟乌衣稍候,去禀报儁奕。
不一时,儁奕清冷的冰雪气息萦绕,玄鸟乌衣微笑问道:“怎么,大天官找我有事?”
儁奕顿了顿,才说:“殿下,清棠六月初一,在桃川行立储礼,请前来观礼。”玄鸟乌衣微微笑,一边执了赵衡手中的剑,带他挽个剑花,笑道:“大天官看不起我。”
儁奕哭笑不得:“殿下是如何说…”
玄鸟乌衣笑道:“以往跟零皇通信,大天官也是随便找下属告知?”
“……”儁奕沉默一会,方才道:“以往清棠与零皇…没什么邦交。”
玄鸟乌衣笑:“同大荒诸位王侯也不曾有?”
儁奕沉默:“清棠与大荒有血仇,有天氏严禁私交。”
“哦。”玄鸟乌衣眯眼笑道,“那战书,都是怎么下给你们的?”
儁奕皱眉道:“殿下——臣不知,什么事,能让殿下如此动气。”
玄鸟乌衣微微含笑:“大天官,你误会我了。我只是觉得我们大荒也是秩序严明,怎地有天氏就什么事都直呈给我了。”
儁奕:“……”
玄鸟乌衣笑道:“还是我方才的话,以后有什么事,先给臻王、英王、诚王、恒王这五位王尊,让他们禀告朕。”
“不然,倒显得我在大荒孤立无援一般,是不是?——大天官也这么觉得?”
儁奕沉默了。半刻,也摸不清这小子虚实,只得道:“臣知道了。”
玄鸟乌衣笑吟吟道:“罢了。大天官对我称什么臣,在秋骊山对那位才该称臣。三天前我与大天官在秋骊山握手言和,才过两天就给我这么好的消息…”
儁奕低声说:“是臣考虑不周全,一时只遵清棠桃川立储旧礼,忘了而今清棠已非…世君制下。”
玄鸟乌衣哼笑一声,带赵衡撒剑而射,直入老松,钉在树干上:“姬薇臣…我看你也没把姬薇臣放在眼里了。”
“儁奕,你别忘了,琼华世君的大印,现在可还在姬薇臣手里、不在有天氏!”
“你自诩什么正统?”
儁奕一句话都不说。
玄鸟乌衣温声道:“儁奕,你聪明一世,任期之末怎么糊涂了?”
“不对,你不是糊涂。”
“你是狂妄了,自大了,觉得琼华清棠一家独大了。”
“那我告诉你,你天真了。”
儁奕咬紧牙关,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玄鸟乌衣平静说:“我和零皇行事风格不同,你看得出来。”
“凤翎丹羽急功近利,所以以战争和武力威逼,对大荒和各方国的威慑镇压,见效快,效果也好。”
“但我不愿意再这么做。”
“你是觉得——我没这个本事做么?”
儁奕闷了一会,才说:“……不敢。”
玄鸟乌衣冷道:“你既然早已结交赵衡和春江境,不如问问他,我以往是怎么做事的。”
“如果不是因为我以往行事强硬,比零皇更甚,你以为你能钻到盛稷的空子?!”
儁奕彻底一言不发。
赵衡默默垂眸。
玄鸟乌衣冷笑道:“儁奕啊儁奕,你是不是以为我过于柔仁,在大荒不足成事,才如此妄为?”
儁奕说不出一字。
玄鸟乌衣轻松笑道:“看看,赵衡。以往你在珠玉里总怨我强横,我这一软下来,大天官便欺压到我头上了!”
儁奕只能道:“…臣不敢。”
玄鸟乌衣只是笑:“既然清棠要于六月初一,在桃川行立储礼。朕是非去观礼不可了。”
儁奕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玄鸟乌衣道是:“为表尊重,朕会提前到达——就先在盛稷吧,五月二十五,朕便在清棠山西,先观一观大荒王尊王侯们的将兵。”
儁奕咬紧牙关。
——“殿下,这是要给清棠示威不成?”
玄鸟乌衣轻松而笑:“给清棠?清棠还配不上朕用此等阵仗。朕是给琼华诸国的墙头草都看看,到底是该向大荒低头,还是向清棠行礼。”
“或许,”玄鸟乌衣温声道,“还是朕与大天官在秋骊山说的,都相安无事,最好。”
“大天官,意下如何?”
儁奕隐隐沉默,最终道:“大荒要观兵,是大荒事,与清棠无关。”
这是根本不信他的威胁,觉得他不能召集王尊王侯们了。
玄鸟乌衣不禁地笑:“既然如此,我们便拭目以待。”
“五月二十五观兵之后,大天官若想将立储地改一改,您说什么地方,又不丢面,又合适呢?还来不来得及准备?”
不待儁奕回答,直接道:“春江境,不想死就过来!”
境只得上前,拱手道:“…陛下。”
玄鸟乌衣凝眉道:“传我诏令,请臻、英、诚、恒、纵五王,分令五方王尊王侯,汇兵盛稷。五月二十五日——朕要于盛稷观兵!”
春江境应道:“是。”
玄鸟乌衣眯眼:“魏竟跟我多年,你也该懂,我对叛徒是什么作风。”
春江境闭目,正声应道:“臣半刻之内,必将诏令分送五王。”便拜礼去了。
玄鸟乌衣颔首,笑问赵衡:“那么皇上,给我的王尊王侯们让路吗?”
赵衡默默而笑:“不为你这一天,我在盛稷苦心经营多年做甚。”
玄鸟乌衣无声叹息,温声道:“正好借此机会,让我的驻兵与天水氏龙君分庭抗礼,如此我也不用担心你的安危了。”
温笑看向火色燃燃的雪湖客栈信纸,问道:“大天官,还在么?”
儁奕:“……在。”
玄鸟乌衣温然而笑:“大天官怎么想?”
儁奕尚未回复,已听春江境回来禀报:“陛下,五王已接令。”
玄鸟乌衣平和问:“说了?”
春江境禀:“五王一刻后便禀报您。”
玄鸟乌衣便道:“那大天官再一块等等吧,朕先给你预演一下。免得五月二十五,又得大惊失色。”
儁奕沉默不言。兰琻攥住其手,已是垂首默然。
不足一刻,五王的回禀声纷至沓来。
玄鸟乌衣也不言语。自有赵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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