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桃花山东去榆庭,行程约七天。因春官自东往西而来盛稷,愈往东行,反而愈见桃花凋落,桃子青颗。
姬薇臣的母亲妘桃自净水中降落于世,而天下桃花为之盛开。
当她去时,天下桃林也一瞬而凋零。
传闻妘桃夫人毁弃与徵的婚约,下嫁姬社,惹怒空净。但此事后来也不了了之。
毕竟妘桃夫人放话:“我出生和成长在秋冬,难道还不能拼尽一生奔赴一场春夏?”
据说空净哑口无言。从此再不教养儿女。
毕竟养子女有三,帝正、帝徵、妘桃,结局都不甚好。老人家也算伤心了。
此次前来榆庭,司暗无论如何也要跟来,震泽不禁惊讶:“甘棠与你感情深厚?”
司暗叹道:“都是度春秋用我的血脉和模板造的。”
此言一出。众人惊讶。姬薇臣落井下石道:“…那岂不是,薄家的暗虚都是叔叔的子嗣?”
震泽的长眉显然地跳了一跳。
司暗急忙解释:“都是度春秋那厮!他可怜巴巴地来讨好我——”
“怎么讨好的?”震泽声音森冷。
司暗乖巧:“……宝贝,过去一千年光阴里,晚上常梦见我吗?”
震泽脸上一红,转开脸去,轻斥道:“是又怎的。”叹道:“天天如此,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醒之后,你不知在何处高枕而眠,徒留我孤身寒寂,活在世上。”
司暗不禁笑,在春暖花开中拥紧马上的爱妻,温声道:“是你在我梦里。度春秋开给我的价码是,只要你思念我,便可以与我的梦境相接,来到我们的云梦春秋中与我相会。”
“我是既担心又害怕,期待你来…又怕你,有一天不思念我了怎么办…”
震泽眸颤,面上红盈。回身与他亲昵,轻轻道:“别说这种话。你可知我现在最高兴的,便是与你过往一千个春秋年岁,并不曾虚度浪费。”
司暗不禁地笑。两人燕语呢喃半晌。
姬薇臣只在前骑马,只盯着前往榆庭的道路。而小雪猫趴在马头上,不时跟飞来飞去的小灰蝴蝶玩儿,白山竹小爪子想轻轻拍人家。
姬薇臣笑:“不许伤了小灰蝶,这是榆庭的接引路使,给我们带路的。”
小雪猫喵一声,收好小爪子,乖乖趴在马头上。
小灰蝶就正正经经地在前飞来飞去地引路。
姬薇臣才笑道:“司暗叔叔,我斗胆问一句,度春秋尊上用您的血脉造了几个暗虚?”
“不少吧。”司暗笑,在疼惜的震泽手心蹭蹭,“我毕竟是暗虚,不能只睡不管外事。既然不能出力,出血还是可以的。”
姬薇臣直切要害地问:“那你的力量还剩几分?”
司暗不禁地笑:“五成。”
姬薇臣刹然勒马,回首看他。震泽也不知说什么好。他倒笑吟吟地全做无事,微笑道:“老婆,不如想想我不是暗虚后,我们是不是该要两个娃了。”
震泽哭笑不得。
温声问道:“不是暗虚了,你会是什么?”
司暗便是笑:“只是我自己。或许会是一个很弱的云华人。”
“很多年之前,我就不愿意当暗虚了。”
此次榆庭之会,蓝梅深觉事关重大,于是悉心准备。
一是严加保密。与渊穆、薇臣两路人时时联系,确保通关无碍,而其行程则代为遮掩。
二是开始准备榆庭前殿的食宿事宜。请姑娘们务必发挥最佳水准。
于是当两路人马到来榆庭时,真的被前殿的歌舞升平给震撼到了。
薄甘棠驻马仰头:“……”
朱楼碧榆,弦歌不辍。虽则妖魔美人们不见踪影,但衣香鬓影隐见其角。更令人生非非遐想。
甘棠轻声道:“阿渊,你在路上跟我说的,风格不是这样的。”
渊穆:“平时…”
平时真的很肃静平淡的!
今天这是怎么了?
渊穆也只得领甘棠硬着头皮走进去,心里还在想要么是蓝梅受刺激了,要么是妖魔们造反了——鉴于后者可能更大,于是渊穆怂恿甘棠:“不要戴墨镜了,露出你的眼睛给她们看看。”
而蓝梅好不容易从后院焦头烂额地赶来,一看到薄甘棠明目张胆地睁着紫色的眼睛,当头便训斥渊穆:“我怎么说的?保密二字是没听清吗?”
薄甘棠连忙回护:“是渊穆担心庭君为妖魔所惑。晚辈再加以遮掩便是。”
蓝梅:……
蓝梅叹了口气。便请两位先到的年轻人去前殿歇下。解释道:“这是我特意安排来欢迎你们的。”
两人道谢。随蓝梅和沈姑娘走上二楼。
薄甘棠看渊穆进了隔壁房间,便以有事与蓝庭君相谈为由,又随蓝梅下楼,在榆树福池边散步。
问起为何对渊穆如此严厉。
蓝梅诧异道:“我竟不知,你在来榆庭前,身在何处?”
薄甘棠结舌。
渊穆自二楼房中看到二人神态,心中沉坠。
只见二人在绿榆花枝 下再谈两句,蓝梅神态方才和缓。
侧耳细听,蓝梅叹道:“你既衷心追随他,那么祸福自得,我也不能管。你好自为之吧。”
也不愿再提渊穆,转而道:“小鸦去上学了。这孩子十分顽皮,难得见你这位同族大哥,请你借此机会,替我好好管教一番吧。”
薄甘棠不禁笑:“听闻是只十分可爱的小暗虚,原来这等爱胡闹?”
蓝梅不禁地笑,折了一枝绿玉色的通透榆钱花,道:“今早撒泼打滚地要来迎接你,好借此机会逃学,让我打了两下屁股才乖。少不得,中午得熬榆钱咸粥哄他,不然又得给我掉小珍珠看。”
薄甘棠叹笑:“定是蓝庭君这等宠爱,才让小鸦无所顾忌。”
蓝梅无可奈何:“实在头疼。”便与薄甘棠一边寻好榆花,一边说起:“到底也是暗虚,不能总叫乳名。我原本想等找到他父亲,再让他父亲取名的。”
“而今看看也大了,你有有此机缘来榆庭,不如直接认你做师父——你给取个学名吧?”
薄甘棠真是受宠若惊,感激道:“如此,真是蓝庭君惠爱我族子裔了。”
便与蓝梅笑而解释道:“我薄氏一家,皆承自司暗大人的血脉,为春秋尊上亲自所造,而这两位王尊都十分喜爱草木,故我的兄弟们都以草木为末名。”
蓝梅含笑:“'榆'么?”
薄甘棠笑道:“晚辈冒犯,却并非如此。乃是见其形貌品格,以喻草木。”
“如我二弟,名唤'仪棣'。乃是形容其雍容俊朗,英玉闲雅。”
蓝梅不禁而笑:“如此,可难。”
便说起小鸦二三事,先给薄甘棠一个打底的印象。
“这孩子极通音律,跟前殿姊姊们学琴箫箜篌,都称赞其天赋。”
“说是音色若是风中潇竹,悠扬明畅,无拘无束,低回婉转时,仍含笑音。”
蓝梅神色满是自豪,笑道:“真是个精通音乐的好孩子。”
薄甘棠不禁发笑。虽则蓝庭君说起早上逃学的孩子咬牙切齿,此时又是心中滋喜了。父母爱子,大抵如是。
然而,关于小鸦的父母——
薄甘棠问道:“蓝庭主…你跟我说话实话,你这些年,真没探查到一点小鸦父母的信息吗?”
蓝梅顿住了。
薄甘棠便知是有。
蓝梅垂首道:“他母亲一再交代,不令人知。”
薄甘棠不能理解:“为何?”
恳诚道:“蓝庭主,我们暗虚,向来挚情。如果不是挚爱深情,不会成亲,更不会生子。”
“我不知这位族中兄弟是谁,但失妻加失子,其痛如何?”
“蓝庭主,你设身处地想…”却听二楼突然一声咳嗽。
薄甘棠抬头望去,只见渊穆在碧榆影中扶阑,皱眉看他。
薄甘棠眨眨眼睛,不明所以。
渊穆拱手而拜:“对不住,蓝庭主。”
薄甘棠这才发现,蓝梅的身形好似刹那佝偻了。
渊穆急忙下楼,将甘棠拉来一旁,关怀地扶住蓝梅肩膀:“庭君…”
念及当年渊穆和兰琻远道而来,战守榆庭的旧日恩情,蓝梅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眼神复杂地看定渊穆:“你…”
渊穆微微垂眸:“蓝庭主,倒也不必厌恶我。疑我至此。”
“我不告诉甘棠,只因是您的家事。”
“并非是欲要以此设局,来博取您的好感。”
蓝梅叹气:“说的也是。事到而今,你也不希望以我为刀,替你除去他了吧。”
渊穆甚是难堪。
薄甘棠温声宽解道:“阿渊,上一辈的事,难免会牵连于你。”对蓝梅道:“庭主,阿渊本性宽和端正,还望您拭目而观。”
蓝梅看他半晌,而薄甘棠神色平淡。这只暗虚不知为何,总有一种洗尽浮华的淡然。似乎一切都不介怀,没什么不能原谅。
蓝梅叹一声,起手拜道:“如此,是我心胸不宽了。”
撇开渊穆,与薄甘棠谈鸦鸦的教育问题:“对鸦鸦,我们不希望成为暗虚的战将。”
薄甘棠看看渊穆。渊穆这几年早已习惯在榆庭受冷待,也不怎么在意。
薄甘棠却是不太舒服,往后稍却,与渊穆并排而听蓝梅的想法。
蓝梅:“……”
蓝梅只得继续道:“不管是你代表暗虚来要鸦鸦,还是渊穆以后想用鸦鸦,我都是不允许的。”
薄甘棠有些为难。渊穆却是无声地摇摇头。薄甘棠叹气,说:“暗虚便是暗虚。”
蓝梅回身,皱眉看向他:“薄先生,你要坚持此等观点,我榆庭只得逐客了。”
渊穆也是皱眉道:“蓝庭主,我带甘棠来,只是请你帮一次忙。你若我们不再见鸦鸦,只要你帮我送甘棠去白枣学宫,我们永不见鸦鸦便是。”
蓝梅嘲道:“鸦鸦小时候,你是何等尽心讨好,以招揽为用。而今另有成年暗虚助你,你便弃置不顾了,是不是?”
渊穆直皱眉头:“蓝庭主,我对鸦鸦,只是一片爱护之心。我已分辩多次,您一直不曾信我。”
“而甘棠现在的情况,对我来说十分重要。您若不愿帮忙,我带甘棠去瑶华求助即可。”
说完,渊穆叹道:“走吧,甘棠。”
薄甘棠不确定地看看蓝梅,见渊穆已转身离去,只得跟上。
却听前殿中忽然一阵笑语声,如珠玉滴落,笑道:“哪儿去?怎么薇臣刚到,师哥便要驱逐贵客了?薇臣还未一见呢。”
蓝梅还未及反应,前殿的丽人们已然开始吹奏箫笛,迎接客人。
姬薇臣也是一愣:“师哥,你怎么风格大变?”
蓝梅捂额:“只是为了迎接贵客罢了。这两位便是——”
姬薇臣赶紧介绍,笑道:“暗虚的司暗大人。禹杏的震泽将军。”
蓝梅便拜礼。两人回礼。
薄甘棠惊喜地看向司暗:“族父!您竟然也来了!”笑走前道:“可是为甘棠来的吗?”
司暗笑而一把拥住,无奈叹笑道:“不为你为谁?你这小子,总算得偿所愿,来到琼华了,又整天惹事。”
笑看蓝梅身后的年轻人,“是渊穆吧。”
渊穆已经被鞭笞习惯了,淡定拜礼。
司暗凑前打量,笑道:“胆子很大,也不知恩。你可知,是姬薇臣讨了三次,终焉都不敢做主,特意请了度春秋来找我,我才答应把甘棠给你的?”
渊穆:“……”
渊穆默默俯身而拜,姿势极低。低声应道:“穆知错了。”
“知错便好。”司暗笑道,也不深究。
笑向蓝梅道:“蓝庭主,方才听到你要赶犬子走人,实在是羞煞我也。”
蓝梅哭笑不得,告罪道:“实是因为小儿之故。”
司暗便听其苦衷,笑叹道:“蓝庭主所虑,实在也切中我心。”
震泽早知他对暗虚一族未来的考量,神情平淡。而其余人等只道是在宽慰蓝梅。
司暗笑道:“这样吧,蓝庭主。我毕竟也执掌半族,在暗虚还说的上一两句话——便将鸦鸦挂在我一脉名下,您不愿孩子再参与战事,我便不允任何暗虚,再来点鸦鸦入军书。”
蓝梅感激甚矣,深深而拜:“如此,多谢司暗大人!”
司暗笑而扶起:“那么…犬子之事,蓝庭主可否助一臂之力?”
蓝梅笑道:“这是自然。来,我请司暗大人看看,给甘棠写的推荐信,可有还需商榷处。”
于是两位父亲把臂言欢,笑谈而往书房去。
姬薇臣笑看震泽,再看看渊穆和甘棠:“我们是怎么安排?”
沈姑娘无声地从一旁的榆树下出现,做恭请手势。请几位上前殿朱楼暂歇。
其敦肃形态,不由令姬、震、棠三人多加观视。然沈姑娘不言不语,全作无视。
众人在花厅小聚,凭阑而观。此处可见榆庭二百里的秀林清涧,而最负盛名的春夏长栈上,行商游客等等络绎不绝,其箱箧中的货物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绚丽丰富。
震泽不禁心驰神往。而妖女丽姬们一一摆上甘美果品,含笑盈盈。
渊穆见姑娘们明显少几位,笑问道:“金枣、琅姬、宸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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