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第52章
【喜欢上一只笨蝴蝶。】
后面的记忆,赵离玄其实十分浑噩。
他只记得抱着浑身是血的姜沉,在那一片崩塌的白茫之中坐到了天荒地老。
脑中空空,泪也流不出,前尘后事全不知晓,只记得怀中身躯一点点冷下去。
“小森*晚*整*理姜……”
只是偶尔,他会极轻唤怀中人一声。
声音飘散在虚空里,没有回应。
时间重叠交错,他已忘了今日的生死决战、忘了神明湮灭,恍惚只回到了那日在悬日碑林——他找到奄奄一息、浑身是血的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小姜受伤了。
他要带他回家。
这就是他记得的全部。但沈枫语说,在那之后还发生了许多事。
秩序神明与混沌之神同源共生、一损俱损。因而姜沉以刃自戕,最后一丝混沌之息消散的刹那,那堕落秩序神的最后一点神性,也在不甘的尖啸中化为虚无的光尘,归于永恒的寂灭。
神明消逝,尘埃落定。
雪盈公主却仍未死心。就在众人心神俱震的瞬间,她眼中陡然掠过孤注一掷的疯狂,身影如电,猛地扑向祭坛中央那柄跌落在地的蚀界魔剑!
剑入手,冰寒刺骨,她浑然未觉。
就那样头也不回地纵身一跃,径直跌入祭坛底座那个因神明消逝而逐渐闭合,但依旧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
“还没结束……”
还没结束!她不承认结束。
刻入骨髓的妖族天命,是从小在父君身边的耳濡目染。
复兴妖族、重定乾坤,更是撑起她的全部骄傲与人生的信念!即便父亲在眼前化作飞灰,即便谋划万载的神明已然陨落,她也要替父亲走到最后一步,完成那未竟的大业!
“可恶,连神明都这般没用……”
黑洞之下,是三界夹缝,是秩序之神苟延残喘万年的藏身之所。
这里没有光,只有永恒的混沌粘稠流淌。雪盈跌落在一片无形的“地面”上,怨恨与不甘依旧在胸腔烈烈灼烧。
凭什么?
他们妖族分明灵力天成、比人族更贴近自然本源,又不似人族狡诈卑劣、道貌岸然。
所以凭什么是心思诡谲、贪欲无穷的人族与人仙,占据最好的不染仙境与人间界,享受着最充沛的灵脉与供
奉?
她与父亲何错之久?
这世道本就肮脏混乱、颠倒黑白,为何不许他们将之彻底清洗重塑?!
好,既然不行……
那便同归于尽吧。
反正神明已死。
她踉跄着向前走去。魔剑幽光映亮前路,景象渐显清晰。
那是神冢。
无数巨大如山岳的轮廓在黑暗中沉浮,扭曲着各异形状——皆是陷入永眠的古神,周身萦绕着或神圣、或腐朽的远古气息。
“异世神”既非来自异世,那么所谓的“异世魔兽”,自然也非域外之物。
三界法则之内,本就没有“魔兽”这一族类。
那么,千万年来侵袭三界的魔物……究竟是什么?
“呵……哈哈哈……”
这可是姜沉在明心岛都不曾窥见的秘密啊。
神明不会死。
祂们只会……陷入长眠。
故而,无人能想象吧?天道循环,神族黄昏。这无数在纪元更迭中沉眠的上古神明,竟也能被以邪法“孵化”、污染、扭曲……
最终化作了那些没有理智、只知毁灭与吞噬的“魔物”!
谁说弑神无法做到?
妖族早就做到了。而眼前,此地尚有如此之多……如此之多沉睡着、蕴藏着滔天伟力的古神!倘若能引动这全部沉睡古神之力,颠覆三界,岂非弹指之间?
……
神冢门口,有人接她。
是妖明界苍焰统领,严溯。
骷髅将领身披肃穆黑袍,立于凝固的混沌与死寂中,宛如最为忠诚的守墓人。
雪盈踉跄走近,魔剑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声响。严溯微微侧身,向她伸出仅余骨骼的手掌,引着她走向神冢最深处那片最浓郁的黑暗。
那里有一个早已布置好的祭坛。
雪盈没有犹豫,她站上祭坛,将魔剑插入身前地面中心,双手结出繁复而邪异的法印。
那是妖皇罗霆留下的最后湮灭仪式。
严溯默然地站在她身后,骨掌虚按在她背心。一股磅礴、精纯、却带着深重寂灭气息的力量汹涌灌入雪盈体内。
“一定能成……一定能成!”
充盈之力让她浑身战栗,眼中迸发出更执拗的疯狂。
脚下整个神冢开始震动,无数沉睡的古神遗骸发出低沉痛苦的共鸣,那并非是清醒的抵抗,而是本源被强行抽取、充作柴薪点燃的悲鸣!
浩瀚无边的神力从四面八方被疯狂
掠夺、凝聚化作肉眼可见的、七彩斑斓却充满不祥的能量洪流盘旋着、嘶吼着向祭坛上方汇聚!
一颗前所未见的核心正在其中诞生。
仅拳掌大小却似压缩了万古星辰之力光芒流转不定时而炽白如烈日当空时而漆黑似永夜降临。其表面更浮动着无数神纹魔痕散发的恐怖波动已令维系三界基石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摇摇欲坠!
雪盈伸手欲夺。
然而那颗汇聚了古神精华、足以重塑或毁灭一切的核心却骤然迸出灼烈辉光生生将她的力量弹开。
白皙指尖霎时焦黑她痛呼一声缩回手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枚核心落入了严溯那只仅余骨骼的掌中。
贪欲如同毒藤在心底疯长。
若有足够的实力她何尝不想立刻将这力量据为己有成为凌驾于父亲之上的唯一主宰?!
但眼下父亲已逝她孤身一人面对这个深不可测的妖明界战神她她深吸一口气
“严溯大人……不新的妖皇陛下。恭喜您终成伟业。求您……带领我们妖族不带领我们仙族走向真正的复兴与永恒!”
她暗想妖仙族秘传的、能潜移默化影响心智的蛊药早已在这些年里被她通过无数机会让严溯服下。
他既已饮下又为他们妖族、为父亲的计划手染无数鲜血犯下滔天罪孽……
又怎么可能不忠诚?怎么可能弃她?
他早已是同谋。
她如此坚信看着严溯那沉默嶙峋的的侧影。
然后——
就见严溯那托着毁灭核心的骨掌五指极其安静地、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轻柔向内——一合。
没有惊天动地。
只有一声极轻、极脆的声响像是什么精致而易碎的东西被轻轻捏破了。
那颗汇聚了神冢无数古神之力、承载了妖族万年野望、足以颠覆三界的核心就在严溯掌中化为了一缕至纯至净、无害飘零的光尘。
光很淡很柔转瞬便湮灭在神冢永恒的黑暗里。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除了那彻底崩断的、回荡在灵魂层面的、三界法则哀鸣的余音。
余者一片死寂。
……
一年后。
那一日核心石的寂灭是最后崩塌的开始。
积蓄到极致又被瞬间掐灭
的滔天神力,其反噬与余波,彻底冲垮了早已在连番浩劫中摇摇欲坠的三界之石。这块维系着不染仙境、人间界、魔界三域空间平衡与灵气流转的太古基石,终究……彻底崩毁。
曾经,三界虽各有疆域,但地脉相连,气息互通,如同一个精密而庞大的周天循环,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如今,三条灵脉主干,在法则层面彻底分离。
从此,仙、人、魔三界,成了真正意义上各自独立、互不连通的“孤界
千万年后,不染仙境的灵脉或许会因循环断绝而逐渐枯竭,辉煌的仙宫玉宇可能褪色;魔界那贫瘠的土地下,或许会重塑而孕育出新的生机;人间界更将再无“上界干预,走向完全未知的未来。
每一方世界,每一个族群,都必须只能依靠自己,去搏一份属于自己的天命。
也许渐渐的,在人间流传的故事里,那些飞天遁地、翻江倒海的“仙人和“妖魔,会终究褪色为虚无缥缈的神话传说。
甚至有朝一日,在不染仙境茶馆说书人的惊堂木下,街头巷尾的童谣里,或许仍满溢着仙魔旧事,却再无人……得见仙族真颜。
……
赵离玄独自一人登上了明心岛。
岛上野花寂寂,泉水淙淙,他走过每一条路径,都能恍惚看见姜沉独行于此的孤影。
最终,他在岛心找到了那眼传说中能照见本心、映照万物的泉水。
泉水清冽见底,映出他一身风尘疲惫。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只绣纹精致的锦盒。
锦盒是一年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栖枫藤阁的书桌上,端端正正系着沈枫延独此一家的绳结系法。
彼时雪盈公主遁入缝隙,沈枫语和鱼长辛紧随其后追入。
因此沈枫语也亲眼见证了神冢发生的一切——目睹核心湮灭,更在光影崩散的最后一瞬,看见那具漆黑骷髅的轮廓……竟有一瞬化作了其兄沈枫延的模样。
沈枫延望着他,嘴角扯动了一下。
那笑意里没有重逢的喜悦,只有无尽的乏、深重愧意,与一丝终得解脱的涩然。
沈枫语怔在当场,想冲过去,却被狂暴的余波死死阻隔,寸步难行。
谁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到这只锦盒悄然出现。
盒底躺着一封信。
信不长,却道
尽了不为人知。
当年赵岚泽以身献祭后,沈枫延寻遍三界每一个角落。
在这漫长而孤独的二十年里,他渐渐抽丝剥茧,窥见了当年浩劫的真相——知晓了始作俑者妖皇罗霆全部的野心算计,亦寻到了他背后那些即将苏醒、重塑三界的神明。
只是那时,他尚不知晓姜沉的存在。
他还以为,他便是这天地间唯一还残存着上古魔神气息的人。弟弟沈枫语体内本也有一缕,早被他轻易几句话就哄到手了。
如此,弟弟便从此摆脱宿命的诅咒轮回。
所有的罪孽与重担,由他一人承担。
于是,他带着混沌之息,毅然前往北冥深渊最古老的神迹做了一场交易。
舍弃仙身肉胎,剥离部分神魂与理智。
获得无上力量,就这么变成了战无不胜却沉默寡言的战神严溯。
因代价是部分神智,因此这些年来,他也时常陷入浑噩,记忆断续,好在大部分紧要时刻尚能勉强维持清醒,按着那漫长而黑暗的计划,一步步走下去。
当然,即使成了三界最强战力,足以轻易杀死罗霆等人。
但想要抗衡即将苏醒的上古众神,仍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不得不……去做很多恶。
暗中推波助澜,引发三界乱战;跟诱使妖皇与荼姬将部分沉睡神明炼化为魔兽,搅动更大灾劫;亦冷漠地献祭了不知多少仙族、魔族的性命,以鲜血与混乱喂养妖皇的野心,加速着神明计划的最后疯狂与灭亡。
最终,汇集无数上古神息的核心是被他亲手捏碎,归于虚无。
妖皇万载野心,连同那借神明之力重塑三界的疯狂幻梦彻底化为泡影。
还有……
封魔大印因三界基石崩毁而自然失效。
天地法则巨变之下,那盏聚魂灯,终于完整地收集回了赵岚泽散落于天地间的所有魂魄碎片。
有鱼祭司在,最多不过两三年,他便能助赵岚泽重凝仙身,复生归来。
只是……
赵岚泽一生光风霁月,心怀苍生,魂魄至纯至净。
他若归来,定然不愿有人为了救他,手染无数鲜血罪孽。
“岚泽若是知晓我所为,定不会原谅我。
“故而,我擅自做主,在他复生之前,封印了他所有关于“沈枫延的记忆。
“望诸位……亦莫再提起我。
“就让他彻底忘了。潇洒快意,重活
一生。”
“沈师兄……”
赵离玄抱着锦盒俯身靠近那汪清澈的泉水。
水面起初只映出他这一年风尘仆仆、难掩倦色的面容。但很快水波便被深切的思念与憾恨搅动涟漪荡漾间渐渐映出他心心念念之人的模样——
是姜沉。
那个让他思念入骨心痛不已去又想狠狠埋怨、甚至动手教训的身影。
此刻他又想起最后的相处姜沉神智昏沉、时而清醒时而迷乱的间隙偶尔会毫无征兆地、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疯癫突然问起关于沈枫延的事问他们是不是很像。
这问题实在没有道理。
彼时赵离玄还在他苍白的脸上瞥见过一丝极其隐晦的、难以言喻的涩然。
甚至……妒忌?
他还以为他看错了。
毕竟那时他实在想不出姜沉有何理由去嫉妒沈枫延。
可如今他全明白了。
自顾自背负一切在暗处默默行事决绝到宁可自戕以换重来的机会又固执地认定自己不会被原谅从而擅自决定了被遗忘、被抹消的委屈结局——
这两个人的路子不就一模一样?!
……
姜仙君的残躯后来被神殿收敛安置在一副特制冰棺之中试图延缓他最后气息的彻底消散。
可惜不过几日那具身躯终究还是化作了点点微光归于天地什么都没留下。
按说不该消散得如此彻底如此……干净。
赵离玄是此刻在这眼传说能照见本心与过往的明心泉水前才终于窥见了所有前因后果。
泉水无声流淌展开了一卷漫长而酸苦的画卷。
他看到了小小的孩子被关入阴暗铁笼
他看着他渐渐长大仍受尽命运摆布欺凌渐渐变得沉默寡言将所有的情绪都封进那双幽深黑瞳。
看着他被同窗嘲笑然后发狠努力事事争先。
看他们相遇后姜沉迷茫、焦虑、惶恐、不知所措。想要抓住一切又拼命否定一切自我矛盾又自我否定最终挣扎、坠落、沉溺。
他看到他去了妖明界成了醉月城主。
看他白日力冷静、高效、公允将政务处理得井井有条受城民称道。可当夜幕降临却是是夜夜无眠独自坐在露重霜寒的庭院中直到天色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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