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26章
【鸡同鸭讲。】
赵离玄做了个梦。
梦里,他上一刻还在饯别庆宴上与众妖仙把酒言欢，下一刻就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萧雪楼，与昔日同窗小聚。
也是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的热闹光景。
横竖同谁都是喝,他倒不介意。醉意朦胧间，前后两场梦唯一不变的，就是身后那总想将他从酒桌边拎走的人，和耳边那道低沉隐忍的："离玄，够了,你醉了。"
“不许再喝。”
“……”
其实赵离玄后来认真思忖过,姜沉当年不喜欢他的原因有很多。
但与他总爱呼朋引伴、设宴小聚,且常常三五杯下肚就会大庭广众下疯狂往他身上腻歪,满口“甜甜”“小甜姜”的行径,多半脱不了干系。
也是合该他年少糊涂。
明明稍加思索就能明白的事——姜仙君那般清高要强，为了不被看轻,能咬牙在一年间从不识字到在萧雪楼夺得文武双魁,是何等心性。
结果被他这种纨绔缠上，随时随地被堵个正着,大张旗鼓地表白心迹。
要知道赵离玄当年不要脸,姜仙君却是要的！
结果就因为被他喜欢,经常忍受一些"攀龙附凤""山雀妄攀金枝"的背地讥讽,甚至还被评价成“原以为那姜沉是寒门松柏，不想也是个趋炎附势、以色侍人之流！”
唉。
好在当年种种,都过去了。
如今的姜仙君，倒是比谁都要我行我素、锋芒毕露。再不会将任何流言非议放在心上。
如此昔日，皆如昨日死；此后前程，各赴**途。
挺好，这样他也放心了。想必往后岁月里两人纵分隔两界、再无交集,也能如夜幕中遥遥相映的星辰，各自照亮一方天地。他也一定还能在很多地方，听到姜仙君的赫赫威名。
赵离玄是真心这么想的。
所以，当整个人还沉浸在放松的余韵里，却骤然被一股强大到几近蛮横的妖力灌注全身经络，生生从睡梦中薅醒时，赵离玄是非常非常迷茫的。
视野模糊，周遭漆黑暗淡，似还是深夜。
姜仙君的妖力如惊涛般在他体内奔涌，强行驱散所有醉意，整个人的神智几乎是退潮般地从混沌转为全然的清明。
眼前……
姜仙君不知为何，竟大半夜的在他
的梨花水榭。
此刻正半跪在榻前，一只手死死攥着他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根根泛白，青筋在冷白的皮肤下狰然浮现。
那寒潭般的黑眸更是暗潮翻涌，像是有什么被囚禁已久的东西正在疯狂破笼欲出。
“这是，什么。”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碾碎挤出。
赵离玄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腕间。只见那处肌肤竟赫然浮现出一圈淡金色的契纹，在浓夜里灼灼生辉。
“回答。”姜沉的声音低哑得可怕。
手攥得死紧，表情都跟着狰狞，压抑着濒临失控的情绪。
“你，腕上，这东西，是什么？”
……
是什么。
这个是，是……
赵离玄愣了片刻，继而瞬间冷汗涔涔。这一瞬彻底领教，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这段时日，他没少被突如其来的回忆啃咬。
却都不如这猝不及防的一口，简直堪称人生最狠戾、最辛辣的一击毙命。
那金纹灼灼烫眼仿佛正在放声嘲笑，笑他适才那些关于“昨日死”与“遥遥相映”的自说自话。
他深深吸气。窗外月色陡然变得惨白刺目，将他整个人照得无所遁形。
这是什么？
当然是……婚契。
仙界婚契都长这样，没人会不认得。
这确是婚契。
是他，与姜仙君的婚契。
呵。
荒唐吗？自然荒唐至极。他与姜沉分明不曾两情相悦过，又如何有这种东西？
可偏就有！谁让他当年干过太多罄竹难书的混账事，这桩便是其中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已是他们分开之后的事了。
姜沉不仅离开，还要远赴妖明界从此永不相见。而他无力阻止、又非常难过，病急乱投医之下一时什么圆之夜结红绳、芙蓉石放枕下固桃花的邪法都试了一堆，更访遍了号称“包复合、包回心、不灵不要钱”的江湖术士。
这婚契法，他也是从某本杂书里看来的。
说什么只要有双方心头血，哪怕两情不相悦，只要辅以万年玄冰、千年朱砂，再佐以三滴朝露、七缕夕晖，于子夜时分面东西南北而拜，口诵‘天不管地不收，强扭的瓜我偏扭’秘咒三遍”，即可无视心意强行缔结婚契。
一听就很荒谬。
但谁让他那段日子本来也就十分的上蹿下跳，什么招摇撞骗、求神问鬼的法子都使过了，
不差这一个！
更何况他身上还正好有姜沉的心头血呢？
那心头血本是给姜沉给妹妹姜芙用的。姜芙自幼体弱每月都需兄长的一颗心头血滋养。
但姜沉自己也有寒症赵离玄实在心疼得他每月取血便千方百计寻来一个能保血液不腐的仙瓶便不用月月割开。
后来兄妹俩去了妖明界他手上还有半瓶没用完。
赵离玄也记不清是哪个月夜了反正他是一步步囫囵依照书中所写将两人的心头血混在一起。本也只是发发疯、宣泄一番痴念罢了。
谁想金光乍现、婚契生成？
真成了的那一刻他反而是目瞪口呆、慌了手脚。
并无两情相悦仅凭血与咒怎也能结成婚契？简直胡闹若人人拿到心头血就能随意婚契心上人仙界岂不是从此乱套！
怎奈婚契就是有了。
而彼时姜沉已去了妖明界一段时日。
赵离玄也曾想过写信坦白此事……可如何启齿？难道写“小姜我不小心使用邪法用你的心头血和你强缔了婚契”？
但凡是个人都说不出口吧？反正他是说不出！
最后也只能破罐破摔。反正这婚契平日不主动催动便不会显现。唯有情动至深时或是有外缘企图介入时才会被动显现。
也就是说他闯的这个祸只要憋着不说姜沉就发现不了。除非有朝一日他遇上真心悦慕之人到那时……
唉等他找来算账时再说吧。
此前且容他装装蒜苟延残喘些时日！
可谁知不久后不染仙境便遭魔族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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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整章节)天地倾覆故人零落。一晃多年沧海桑田。
以至于他……
竟把自己干过的这桩混账事忘得一干二净！
甚至方才被姜沉捏着腕子质问的那一刻他对着婚契都还有一瞬茫然。
不明白自己这么一个洁身自好的人怎会凭空多出个这玩意。
此刻倒是全想起来了！
……
想起来了也迟了。
实在太迟！他怎么能……在时隔二十年被姜仙君捏着腕子逼到眼前时才想起这桩混账事？
眼下境况糟糕透顶一切解释都无比苍白。
偏偏窗外此刻还正应了他的景。夜空被电光撕裂惊雷碾过云层倾盆大雨倏然如碎玉倾盆泄下。
电光明明灭灭姜沉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显得愈发森然。他死
死盯过来，眼神像是淬了毒，仿佛翻涌着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浓得化不开的幽怨。
赵离玄闭了闭眼，强迫自己镇定。
再抬眼，已是平生未有的真挚目光：“姜仙君，此事，千错万错，确是在下之错。
“但……我绝非存心为之、有意欺瞒。
“实在是。
窗外惊雷又起，他迎着姜沉几乎要将他刺穿的目光，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一直以来，很多该说的话，始终不敢触及。还以为能就此过去，从此心照不宣、再也不提。
可终于……唉。还是在分别前者最后一日，在这无尽夜色滂沱大雨之中，天地茫茫，无处可藏。
“姜仙君，人间界曾经种种……我至今始终避而不谈，只因……实在是那时年少荒唐，所做所为，羞愧难当，悔不当初。
“不过仙君请务必放心。
“我如今真的，对您……绝无半分非分之想。
“当年之事，若能重来，我也定会从一开始便远远避开、还你清净，绝不纠缠。
“……
雨水疯狂敲打窗棂。
夜明珠蒙尘，光线晦暗。赵离玄终于说完。
他缓缓抬眼，却见灯下姜沉的表情依旧冰冷，黑瞳沉沉甚至看起来比刚才更添几分恨意。紧绷的下颌线与微微泛红的眼尾，分明在极力隐忍克制着什么。
“……
也是。
往日种种，从不是他这三言两语，就能轻易揭过。
就算这段时日他们并肩作战，多少生出了一点惺惺相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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