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时，佟语非起了床，去厨房煎了金黄酥软的鸡蛋饼，熬了锅香气四溢的杂粮粥，轻悄悄吃完早餐，将莫道言的那份放进了电饭煲保温，望着他紧闭的卧室门，呼吸都放轻了，连加了这么多天班，是该让他好好睡个懒觉。
她取出印着白雪公主图案的文具盒，仔细清点了一遍考试用具，钢笔灌满墨水，水性笔备好替换芯，铅笔削得尖细，橡皮擦得干干净净，圆规和三角尺也擦拭如新，确认“武器”齐全后，才将文具盒收进单肩包，轻轻带上了家门。
这次记者招考要连考四门，基础数学，政治，专业课理论和文章写作，分两天进行，由于报考人数突破了六百，考场设在了附近的四中，考试时间特意安排在今天的周日和明天端午节的上下午，原本端午节不放假的学生们，倒因这场考试意外多了一天假期，首场数学考试定于今天上午九点开始，考试时长为两小时。
为确保顺利应考，她计划在八点前赶到学校，提前熟悉考场环境。
佟语非走出单元门时，暖风迎面拂来，太阳已经完全升起，光线强得她只能眯起眼适应，忽然瞥到前方那道熟悉的身影，脚步不由一顿，莫道言正拿着一块蓝毛巾擦着一辆黑色桑塔纳的挡风玻璃，擦得很仔细，边角的雨痕都没放过，动作细致得像在实验室里画图纸，青灰色的运动服衬得身形挺拔如松。
那车她认得，是乔卓成的。
莫道言擦完车，走到小区浇花的水龙头前冲洗毛巾，拧干，对折，再对折，最后妥帖地搭在水槽边上，做完这一切，才转身看她：“刚拿的驾照，练练手感，坐吗？”
“你不去上班？”
“我又没卖身给公司，也有假期的。”
“早饭吃了吗？”
“我在乔卓成那蹭了瓶罐头。”
佟语非坐进副驾驶座，座椅早已调成了最适合她的角度，莫道言目不斜视地调整着后视镜，确认视野后，平稳驶出小区，她从包里抽出一叠复习资料，纸张边缘因反复翻动已有些卷边，数学在高中就是她成绩上的拦路虎，多年未曾接触的公式和定理在纸页上张牙舞爪，她须拿出十二分的努力应对。
莫道言放下副驾的遮阳板，为她挡开了刺目的阳光，又从储物格里取出一个紫罗兰色的小纸盒递来：“精神足就别吃，口渴。”
她透过包装上的透明薄膜，看到是盒巧克力，大概是怕她低血糖，其实自从服用陈如潮开的药后，她复查的各项指标都已恢复正常，头晕的症状也再未出现。
毕竟他一番好意，她将巧克力轻轻收入包中道：“谢谢。”
他们达到四中时，校门口早已围得水泄不通，考生形形色色，有象牙塔里的大学生，一把年纪的环卫工人，无所事事来碰运气的待业青年……更多的是像她这样有点文化底子的厂矿职工，陪考的有学生家长，各自的对象或爱人，朋友或姐妹兄弟，还有的是来陪父母考试的半大孩子。
七点半刚过，时间尚早，三三两两的人在校门外的梧桐树荫里乘凉，亲小贩们嗅到商机，纷纷聚拢过来，卖糖葫芦的，雪糕冰棍的，西瓜橘子的，在街道两旁排开，不绝于耳的吆喝声为考场平添了几分市井烟火气。
一位扎高马尾的女生想买红绿灯冰棍吃，被母亲一把拉住，母亲掰着手指，细数着做记者的风光，文化馆的展览，体育馆的赛事，抬脚就进，公交车亮个证就免票，火车站走绿色通道，人挤人的候车室都不用进，直接上月台，还能进列车员休息的卧铺车厢，吃专供的餐食，一句话总结，记者是铁饭碗里的金字招牌。
母亲眼底闪着光，掏出保温杯给女儿：“考前不能贪凉，万一闹肚子，这四年的苦读不就白费了？等考完试，妈把那冰棍摊都给包了，保你吃个够，乖女儿，好好考，当了记者干出名堂来。”
就在上个月，诗人汪国真的第一本诗集《年轻的潮》出版，一时洛阳纸贵，某位男青年捧着《年轻的潮》摇头晃脑地念，以激励要考试的女友奋勇向前，当念到“我们走向枝繁叶茂的五月，青春就不再是一个谜，向上的路，总是坎坷又崎岖，要永远保持最初的浪漫……”时，女孩笑靥如花，而到了“要走，你就潇洒地走，人生本来有春也有秋，不回头，你也无需再反顾，失去了你，我也并非一无所有……”时，女孩脸上风云突转。
“什么破诗！”男青年忙把书收回包里，“尽是些格言体，毫无诗意，不知道怎么火的！”
莫道言将车停靠在路边，与佟语非一同下车，瞬间吸引了众多目光，报社里十几位不同部门的同事参加了这次招考，几位与佟语非相熟的同事隔着人群向她挥手致意。她从某些同事意味深长的目光中，忽然明白了莫道言坚持相送的用意，既然上次已经在她同事们面前演过一场，不如送佛送到西，而她“看重”莫家的门第，他就还她一个门第该有的排场，不过只能止步于此，若真要他去报社接待室与同事们正式结识，他定是不肯的，那要耗费太多时间，应付诸多世故人情。
想到这一层，她不禁笑了，这人倒是算计得“周全”。
秦虹也来参加考试了，尽管复习得并不充分，但想着好歹摸摸底，万一以后还有机会好早作准备，何彦君陪她一同前来，她们同时看到了两人，秦虹笑着与佟语非问好：“早啊，这里有长椅，来坐一坐吗？”
她的声音清亮，引得周围几个考生侧目，佟语非只是浅浅一笑，站在原地微微点头，并没有挪步的意思，莫道言压根不认得对方，甚至不知道秦虹在同自己说话，正低头看呼机的消息。
何彦君扯了扯秦虹的衣袖，压低声音道：“热脸贴冷屁股，没看见人家不屑跟我们为伍吗？坐四个轮的小轿车来的，怕我们骑两轮的沾了光呢。”
秦虹圆圆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嘛，机械厂里有个熟人，以后办事也方便些。”
“还熟人呢，你看人家搭理你吗？”
“这不是她爱人在旁边嘛，换作是你跟爱人分开这么多年，指不定比他们还腻呢。”
“真当他们是神仙眷侣呢？就你个实心眼的榆木疙瘩还蒙在鼓里，他们……”何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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