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重。
宁渊从宫里回来,步入玉施院。
明夏和雪素正坐在房门口的栏杆上,谈论着禹州周王府的风俗人情。
明日就要踏上归宁的路途,尚未启程,两个丫头已经开始憧憬路上的风光。
见了宁渊,二人起身行礼:“见过公子。我去叫少夫人开门。”
“开门?”宁渊奇怪。
宁渊素日居家,习惯了奴仆成群,他行为光明磊落,从不惧被人看见什么,因此向来不锁门窗。
雪素道:“方才晚饭时少夫人醒了,然后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宁渊起了好奇心,道:“我亲自去看。”
来到门前,却见屋门是虚掩着的。
想来不知何时云语容自己把门打开了。
宁渊推门而入,动作轻柔。
见云语容坐在桌边,暖黄的烛火将倩影染上一层温柔。
云语容一手撑着额头打盹,尖细的下巴似小鸡啄米一顿一顿,浑然不觉披风滑落。
宁渊不自觉微微勾起嘴角,手握成拳,敲了敲桌面。
“怎么不去床上睡?”
云语容揉揉太阳穴,语气粘糯,“哥哥回来了啊。那便将这阴性药丸送去给舅父吧,我也该送一枚去给父亲了。”
桌面上摆着两只小木盒,云语容随手拿了一只给宁渊。
宁渊打开一看,木盒里放着一枚拇指大的药丸。
“你关在房里就是为了炼这个?”宁渊更好奇了,她什么时候懂医术了?
云语容道:“这是唐月度给的方子,只能暂时压住毒性,撑个一年半载。”
“什么药丸能压制浮屠三生?”宁渊审视着药丸,似乎要将它看出个所以然来。
“哥哥信不过吗?我这就先拿去给父亲服用。”
“不是信不过。”宁渊一把拉住她小臂,“夜晚寒凉,把披风穿上。”
云语容笑了笑,披上披风,带着一盒药出了门。
————
云安常年在外为官,在京城的宅院早就卖掉了,偶尔回京述职要么住在驿站,要么来宁府歇脚。
这次他就如往常一样住在宁府的玉竹园中。
云语容一径来到玉竹园,见空地上停着一辆马车,云安站在车厢前,半个身子探在车厢内,好像在忙些什么。
“爹。”云语容愉悦的喊了声,“你瞧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云安穿着常服,对云语容露出和蔼的面庞,“明日就要回门了,你怎么不在屋里好好休息?”
“我方才找到一样好东西,乃是个十全大补的药丸,这不就给父亲送来了。”云语容将药丸放在云安的手里。
身中浮屠三生的人体内会散发异样的药香,但是自己却闻不出,也觉察不出中毒的迹象。
既然云安尚不知情,云语容打算找到解药后再告诉他实情。
“快吃吧。”她道。
云安笑呵呵的接过,“容儿若是不想我操心,不如明日就留在府上,不要去禹州冒险了。”
虽然宁玄下了命令,不准云语容出宁府,但是云语容早就告诉云安,她准备偷偷藏在车队中一同前往禹州。
云语容笑着安慰道:“父亲难道不觉得,对女儿来说,宁府才是天底下最危险的地方吗?”
云安无奈的摇摇头,却是认真而担忧地看着她,“为什么一定要去啊?”
骏马原地踏蹄,忽的打了个响鼻。
云语容知道若不说清缘由,云安难以心安。
她静思片刻,道:“萧兰曦炼制了一种奇毒,我怀疑炼毒的地方就是周王府。这次去周王府,我便是要揪出那位炼毒师,以绝后患。”
“不是为了查……”云安本想说‘不是为了查身世’吗?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多年前,云安和宁宜不能生育,于是领养了一个孤儿,便是云语容。
那时云语容只是一个三岁幼童,他本以为她不会记得自己的身世,但在后来相处的细节中,他发现这个三岁女童记忆力好到令人惊叹。
她不仅记得自己的父母,还会把他们的脸庞画在纸上。
云安指着画像问她,这是不是她的亲生父母,为何将她抛弃在街边,小小的她只是望着画像垂泪。
这么多年,云语容是养女之事,云安从来没告诉任何人,这却是父女二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那个神秘的萧兰曦和云语容相貌如此相似,云语容的心里不可能没有触动,天底下若非有血缘亲情,怎会如此巧合?
不由得云安不怀疑,云语容此去周王府,就是为了寻找她的亲生父母。
所以他格外地不想让她去。
云语容神情平淡,像是根本听不懂他的意思,“查什么?”
云安讪讪道:“没什么。我听说你染了风寒,这一路颠簸辛苦,要注意修养,不要一味赶路。”
云安掀开马车布帘,道:“你明日坐这个车厢就会舒服多了。”
马车的窗帘和布帘都特意加厚了,让风吹不进来,座板上还多了一层松软的锦被。
这全是云安亲手布置的。
云语容眼眶湿热,“谢谢爹。”
父女二人简单话别,云安催促云语容早些休息,云语容不放心云安身中剧毒,终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
次晨,天边朝霞横飞,赤乌隐没于密厚云层中,天光将晴未晴。
一群雀鸟划过长空,响起几声清冷的振翅声后,而后归于平静。
京中数月都未曾下雨,天象一日比一日透出诡异。
宁府的车队浩浩荡荡的驶出城门。
打头的是十个跨着高头大马的骑兵,中间是八辆宽敞马车,队尾跟着十个同样威武的骑兵。
宁渊坐在第一辆最宽敞豪华的马车上,云语容和丫鬟们一起坐在第二辆马车,后面跟着满满六车礼品。
马车走到城外,云语容除去易容的假胶,正扯到一半,马车停了下来。
她探出头望去,只见天阔云低,荒野无垠,两匹马将队伍拦住。
一个儒雅文秀的青年跨坐马背,笑着拱手施礼,“宁兄,捎上我们一道走吧。”
云语容一听他的声音,当即笑了出来,大声喊道:“月度兄,你去哪儿!”
她火速扯掉易容面胶,跳下马车,往唐月度的身旁跑,靠近时,注意到另一匹马上坐着一个陌生男子。
唐月度道:“我和方大人受圣上之命前往禹州公干。此去禹州路途遥远,不如大家结伴同行?”
方大人?云语容脑子一转,喜出望外。
行走的碧禾草送上门了。
只见一个相貌清俊绝伦的年轻男子坐在马背,他皱着一张脸,似乎身体不适,饶是如此痛苦,仍无损他周身散发出超尘脱俗的气质。
方释问不擅骑马,方才跟着唐月度纵马快奔,强忍着才没有呕出来,“少夫人若不介意,能否让我与宁大人同坐一辆马车?”
云语容眉开眼笑,“方大人请吧!”
方释问翻身下马,来到宁渊的马车前,施礼道:“宁大人,叨扰了。”
“方大人请坐。”宁渊让出马车对面的座板,颇为客气。
方释问前脚坐稳,车厢里又钻进来一个人,笑盈盈的靠着宁渊坐下,与方释问面对着面。
宁渊眉心微皱,云语容的老毛病又犯了。
果不其然,自打第一眼开始,云语容的眼睛就像是长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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