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旧闹腾到很晚,几人踏着夜色兴致勃勃沿着小径返回,嬉闹间还说着明日要去何处玩耍。
路过后山脚下的林子,阴森森传来几丝声响,靳遥与娃娃们自是未能察觉,兴隆帝瞥向内里的暗影处皱了皱眉,而后不动声色拉过靳遥的手,轻轻挡在她身前。
靳遥见势不对忙屏住呼吸,摸上腰侧的匕首,蓄势待发之际,小花从狗蛋怀中蹿起,直向林中奔去,片刻,传来小花与其他野猫搏斗的动静。
众人顿时松了口气,说说笑笑继续行进。
夜半,星辰月色被云层遮挡,天色暗暗,蝉鸣都弱了不少。本该已经熟睡的兴隆帝从土屋里闪身而出,几个起伏来到后山脚下。
脚刚触地,几道身影端跪于他身前,“属下等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元川呢?”兴隆帝凉凉开口。
“公公说是查到些东西,过几日亲自向您回禀。”帝王亲卫之羽卫首领楚卫如是说道。
历代羽卫之首皆名“楚卫”,一众下属则按序名为“卫一”、“卫二”、“卫三”等,一朝最多不过九十九人,加上首领,凑足一百。
君王驾崩之时,百人共赴皇陵陪葬。承继之君则由新一批羽卫守护,如此代代更迭。
“朕让元川吩咐你们查的人,现下可有进展?”
“尚无。”
横目一扫,手臂轻抬,楚卫当即被兴隆帝掌风集中,“没用的东西。”
楚卫捂住胸口,擦干嘴角的血渍,向前爬上两步,“陛下饶命,属下正在寻找当日守门侍卫,不日便会有结果。”
“十日。”
“谢陛下饶恕。”楚卫明白,这是兴隆帝给的最后期限。
兴隆帝颔首,转身离去。几道身影也随之悄声隐于黑暗,除却地面几粒松软的泥土,无人知道他们来过,包括那些藏在深林里的壮年男子。
如此过去两日,本该来到李家村的元川等人却迟迟没有动静。
恰逢日光柔和,不似往天一般酷热,此刻兴隆帝与靳遥正一人一张躺椅在屋檐下昏昏欲睡。
“阿珩,可是有什么变故?”靳遥有些担忧。
当晚兴隆帝见过楚卫等人便同靳遥说过元川等人已经寻来一事,是以靳遥有此一问。
“无碍,可能那事紧要绊住手脚了。”兴隆帝把玩着靳遥的指尖,撒着娇,“娘子是厌倦与为夫在此?”
“并未,我是怕那些刺客狡猾,让他们寻到行踪就坏事了。”
“既然不倦,多住些日子也是好的……”
兴隆帝语调渐低,靳遥并未听清,正欲追问,村外远远传来阵阵狗吠,颇为嘈杂。
靳遥直起身,却见村长正领着人推开院门,再细看去,恰是刚念叨过的元川与了无。
“拜见主子。”两人走近,端端向着兴隆帝与靳遥行了一礼。
村长虽一脸疑惑却也未曾打搅,一脸笑意摸着胡须识趣地走向灶房,大声让自家夫人多添几道好菜。
兴隆帝与元川对视一眼,随即一前一后出了院门。
“查到了谋反的刺客,元川定是要向昏君禀报此事。”了无自觉地坐在了兴隆帝刚坐的那张躺椅上,一手捏过靳遥的手腕替其诊治,一边悄声解释道。
“是什么人?”靳遥虽有怀疑,但仍然不敢确定。
“各地民役都有。”了无拧眉一顿,悄然疏散,“他们正巧躲在这李家村后山,只不过,后山牵连数座深山,一入其中踪迹难寻。”
靳遥心中咯噔一下,还真是那日山里见的那群汉子。
“也不知昏君会想什么法子对付。”
“这事和我们没什么干系,你这身体断药许久倒是不大妥当。先回屋,我替你扎上几针。”
靳遥点点头,带着了无进了屋子。脱去外衫躺在床上,了无手中捏着银针正要落下,只听外头“嘭”的一声,像是院门被撞开了,紧接着便有脚步声靠近。
片刻后,灶房传来村长夫妻挣扎求饶之声,“官爷饶命……”
当院里再次静谧,靳遥面上的冷意却再也化不开,她拢上衣衫,迅速站起,“走吧,去瞧瞧。”
无奈地收起药箱,推开屋门,了无眼眸落在院里的脚印上,“是普通衙役,身手一般。”
“那便是昏君动的手了。”靳遥十分笃定。
踏出院门,举目四望,整座村子被哀嚎笼罩,村民不知这些衙役为何捉拿他们,但他们知道,一旦没捉拿便没有好事。于是他们奋力反抗,可偏偏衙役半点也不留情,反抗过激的早已成了刀下亡魂。
鲜血、残肢与尸体,将村庄点缀,路旁她最爱的紫色野花被血滴染成了红色,悲凉与哀伤让靳遥有些摇摇欲坠,她快步奔向村口,村民正被推向那处,了无慢了半步甚至没有跟上她的脚步。
将至村口,狗蛋在人群中远远望着靳遥过来,大声地冲她哭喊,“姐姐……快躲起来……”
靳遥脚步一顿,却在他惊讶地目光中慢慢走向元川,而元川则是朝她躬身行礼。狗蛋很聪明,他似乎懂了,这些惨痛与眼前人脱不了干系。
他目眦欲裂,瘦弱的身子像是在一瞬间充满了力量,狗蛋矮身从母亲的怀中,从衙役手臂下钻出,像个火球一般冲向靳遥。
靳遥躲闪不及,只能眼睁睁被撞倒,随即跌坐在地呕出一口鲜血。兴隆帝闪身出现,弯腰扶起靳遥,反手一掌落在狗蛋头顶。
“大哥……哥……”娃娃不敢置信地盯着兴隆帝。
狗蛋侧倒在地,手中靳遥替他编的蚂蚱忽的变成鲜红,一双圆圆的眼睁得极大,那是在不甘吧,他还未好好地看过这世间风采。或许还有恨,恨自己引了这样的刽子手进入村子。
狗蛋娘见此情形凄厉一声挣扎间撞上衙役的佩刀,眼眸死死盯着狗蛋小小的身影,手臂伸向狗蛋的方向,五指微微收紧,竭力想要抓住他的手。
衙役无情地抬起一脚将她踢向一边,身躯滚落两圈压上了小花的尸体。狗剩见此情形瑟瑟发抖,抖着身子缩在自家娘亲的怀里,一张小脸煞白,呆呆的,像是连怎么哭也忘了。
靳遥受创,脏腑撕裂一般的疼着,她拽紧兴隆帝,眼里全是木然,低声问道:“陛下想要怎么做?”
兴隆帝僵着手不敢挪动她,赶紧让人去寻了无来。
“阿遥有所不知,那夜的刺客好些都是开渠的民役。如今正躲藏于深山之中,朕欲用这些人命将他们逼出来。”
心上一痛,靳遥嘴角再次渗出鲜血,面上却极力缓和几分,甚至轻轻牵了牵唇角,试探道:“若那些刺客不是这个村子的,陛下岂不是要滥杀无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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