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爬上枝头,暖阁里的动静才堪堪停下。
一日未处理政事,堆积的折子已经摞了一排高。
即使如此,记陆与罗玄两人也不敢去提醒裴渡舟,一直安安分分地守在门外,与双手提着食盒的少隐大眼瞪小眼。
过了会儿,正门总算从里面打开,露出裴渡舟颀长的身姿,唇角隐约可见一抹浅淡的弧度。
三人不敢多看,赶忙见礼。
他目光扫过少隐手上的食盒,淡声道:“什么东西?”
少隐道:“是殿下指名要吃的馄饨,回府路上遇到周家旁支的公子绑了一位馄饨摊主,殿下命属下去救人,要其做了三碗馄饨作为谢礼。”
“男的女的?”裴渡舟声音听不出情绪,仿佛只是顺势一问。
少隐头垂得更低,有些忐忑的道:“是女人。”
“倒了,让厨房里的人重做。”
毫无波澜的语气,三人却立时如临大敌,特别是少隐,后背都渗出了冷汗,忙不迭跪下,“属下知罪。”
裴渡舟未曾言语,视线在少隐脸上的面具扫了一圈。
少隐只觉得自己被山中猛兽死死盯上,全身血液几乎倒流,汇聚到头顶,震得天灵盖发麻。
其余两人也是相同的感受,低着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害怕被迁怒。
早先他们见少隐提着食盒还好奇,问了才清楚是殿下救人的谢礼,救人是小,对象是男是女差别可就大了。
知道是女人后他们才算松了一口气。
是女人就好,要是殿下救的是个男人,只怕……
两人不敢想会有什么可能。
但他们和少隐万万没想到,救的是女人主子也会问罪。
回忆起殿下曾在立夏发洪水时,在路边随手救下一个差点要饿死的男人,那人当场就要攀附殿下,做牛做马,最后主子知道了,那人直接没了性命。
这事殿下不知道,但作为近身伺候的侍从,他们都很清楚。也是因为那件事,主子对府中人立下规矩,不准殿下去救旁的男人。
“属下……知罪,请主子责罚。”少隐显然也是想到了那件事,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
“去叫李疏给你制一副挡眼的面具。”
淡漠无波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少隐一怔,瞬间意识到什么,心惊胆战地应下。
沉稳的脚步声响起,渐远。
低着头的罗玄与纪陆默契地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不可置信。
主子最后竟然没有责罚。
想了想,两人又理解了。应该是刚与殿下在一处,心情不错,才没有惩处。
至于换面具是什么意思,此刻他们稍微一琢磨,也明白过来,主子八成是觉得少隐容貌招人,又为那摊主给殿下送馄饨,虽然是殿下自己要求,但难免会有勾引的嫌疑。
殿下喜爱吃食,到时候,少隐送馄饨,殿下保不齐一时欣喜之下,会多看少隐两眼,这……
虽然有些离谱,但并非不可能。而主子就是要断绝一切有可能的可能。
……
书房。
裴渡舟翻看着书案上堆积的折子,是记陆与罗玄两人从丞相府带来的。他通常都是在丞相府处理事务。
多是朝中庶务,其中有几本弹劾太子与周家行事嚣张,德不配位的折子。不用翻看,他知道那是朝中几名清直官吏写的,看不惯太子,三天两头往他这递折子,企图让他朝会时弹劾太子。
书案正中放了一封信笺,他拆开,里面密密麻麻写了今日周家人的所作所为,强抢民女,当街杀人,大放厥词……
一目十行的看完,他拉开侧方的抽屉,四四方方的抽屉里塞满了同样的信笺,信封右下角画着一只毛发乌黑的鸟雀,是皇城司专用信笺。
不知想到什么,他眸中掠过一抹讥讽。
记陆端着茶水轻手轻脚地从门口进来。
“周洪的事办得怎样了?”裴渡舟侧目问他。
记陆把茶摆在一边,躬身回禀:“周洪听了属下派去之人的挑唆,近几个月与周家大公子关系愈发差了,常有争吵,周太师如您所料,一直拉偏架。周洪不忿,频频去长乐楼寻欢作乐,楼主也按您的吩咐在他酒水里下了李大夫制的毒药,一切都已经准备好。”
“嗯。”裴渡舟啜了一口茶,脸庞隐在烛火照不到的黑暗里,“再等几日,选一个热闹点的好日子,送他们回家。”
夜很寂静,室内只闻茶盖与茶杯轻微刮过的清脆声响,恍惚间好似利器砍掉头骨,砰砰落地的动静。
纪陆全身汗毛直竖,恭敬称是。
所谓送他们回家,纪陆清楚,是让人回归到最初的地方,地府。
周洪是周太师第二子,周家二公子,为人贪好女色,与周家大公子感情尚可。不过自半年前周家下一任家主之位出来之后,兄弟俩的感情便有了裂缝。
主子对此的预测是:“兄弟俩反目是早晚的事,扳倒周家,要从周洪入手。”因此,便有了为期半年之久的挑唆,鼓动。
……
回到暖阁时,江令薇正在小案上吃馄饨,脸颊微鼓,房事过后的脸色通红通红的,圆润的杏眸微微眯起,盯着碗里的小馄饨,似是有些不太理解。
裴渡舟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馄饨是厨房做的,而非不知哪来的摊主所做。“好吃吗?”他在她旁边坐下。
见他来了,江令薇端起碗,舀起一个皮薄馅大的馄饨作势要喂给他。“你试试。”
味道不太像那个摊主的手艺,他也吃过的,应该能分辨出来。
裴渡舟配合地咬了一口,在她期待的眼神下,眼尾轻轻一扫而过她的手腕,瓷白的肌肤上有着数道痕迹,特别是那颗如墨的小痣,几乎被痕迹团团包围,逃不开一点。
江令薇狐疑地顺着他视线望过去,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扯过衣袖挡住,“我不行!”
她以为他又想做了。
裴渡舟收回视线,散漫地往身后的圈椅上一靠,手指在案上轻敲,语意不明道:“还可以。”
“真的不行!”她有些着急,哪有人经得住这般不休不眠的房事。她现在全身都酸涩得厉害。
“我说的是馄饨。”他抬眸,目光里的戏谑一览无余,“你想到哪去了?”
江令薇一噎,想说他故意戏弄自己,但又怕他顺着往下说,然后不可避免地提到房事,没完没了地问下去。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才好。
裴渡舟饶有兴致地打量她这幅犹犹豫豫的模样,不知不觉间,心头似有羽毛拂过,有些痒,一些不能宣之于口的妒意也消散了些许。
江令薇思索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应答,最后索性把手中碗放下,学着他的样子,靠在圈椅上,嘴硬道:“我什么也没想。”
裴渡舟笑了,端起装有馄饨的碗,慢慢地舀了舀,“不好吃么?”
见他没揪着刚才的问题不放,江令薇松了一口气,下意识点头。“总觉得不像之前吃过的那么好吃,没那个味道了。”
“看来那个摊主手艺退步了。”她不无可惜地说着。
裴渡舟漫不经心地放下碗,淡淡道:“什么摊主?”
江令薇把回府遇到的事情告诉了他。
听到和少隐大差不差,甚至更加详细的回答,他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唇,面对她的感叹,慢悠悠道:“事情总是会变的,人也一样。人家是为了做生意,自然不可能顾及你一个人的口感。惦记那些一变再变的人,是你的错,你应该惦记的,是那个永恒不变的人。”
这一长串饱含深意的话,听得江令薇一愣一愣的,她完全不理解他在说什么,“我惦记谁了?”
不等他回答,她又自顾自道:“馄饨摊主?可我也没惦记人家。你说的话好拗口啊。”
什么惦不惦记,奇奇怪怪的。
还有那句应该惦记的人,他想说的是他自己吗?
可……不就一碗馄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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