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时间,操场的人却没少多少。
正午本该是日头最毒的时候,今天却讨了个巧,厚厚的云层遮住了太阳,没有晒到让人睁不开眼,连刮来的风都是凉爽的。
十月下旬的天已经有了些骤然变冷的趋势,前几天还在穿短袖,这几天傅弦音已经把薄毛衫穿上了。
杨枝甘露加了冰,再加上冷飕飕的风一吹,傅弦音手指冻得冰凉。
她把袖子抻了抻,换了只手拿杯子,另一只手则放在自己温热的脖颈处降温。
“下次给你买常温的?”
旁边顾临钊的声音冷不丁地插进来,傅弦音头摇成拨浪鼓:
“不要,常温的杨枝甘露不能喝了。”
她转头,狐疑地看向顾临钊:“你别告诉我你秋冬天喝热水,我才不信。”
顾临钊懒散地笑笑:“怎么就不信,我生活方式比你健康多了好吧。”
傅弦音撇撇嘴,悄悄翻了个白眼。
书包被放在树荫下,操场上不时有三三两两的人在走着。
傅弦音仰头看了看天,突然叹了口气。
顾临钊:“好端端的叹什么气?”
傅弦音:“因为我不好端端的。”
顾临钊已经习惯了她不说人话的样子,他熟练地揪出傅弦音话里的重点,问道:
“怕考不好么?”
“怕。”傅弦音说:“我真的怕死了。”
她语气有些夸张,是她那种一如既往不说人话的调调。
但顾临钊就是能听出来她说的是实话。
他问:“那干点什么你会高兴点呢?”
傅弦音喝杨枝甘露的动作一顿。
她停下步子,缓慢的转身,身旁的人察觉到她的动作,也配合地停在原地。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傅弦音说:“你一向是直接带着我去做这做那,这还是头一回,你问我想干点什么。”
傅弦音伸出一根手指,在顾临钊眼前晃了晃。她加重语气道:“头一回。”
顾临钊笑:“行了啊,别说得像我欺负你似的。”
他看着傅弦音,等她说后面的内容。
认识傅弦音这么久,他已经很熟悉傅弦音的说话方式。
就譬如现在。
他感觉到了傅弦音想和他说点什么。
不是插科打诨的,也不是漫无边际的。
是那种稍微带点真心,带点掏心窝子的话。
真行啊,顾临钊。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也算给你熬到这一步了。
她不再什么都藏着掖着,不再什么都刻意回避着他。
她会想和他说点什么,甚至是想和他一起做点什么。
虽然按照傅弦音的性格,她不一定真的会说,也不一定真的会做。
但是至少此时此刻,顾临钊感受到了她那点不算微弱的倾向与趋势。
这就够了。
他想。
他其实是,很容易满足的。
习惯都是要慢慢养成的。
她能动这个念头,能不把他再往外推,顾临钊已经很知足了。
然而上天眷顾他不止一点。
他听见傅弦音轻声问:“为什么呢?”
“为什么这一次,不一样了呢?”
顾临钊缓缓开口:“因为在之前,你不会把我纳入考虑范围内。”
傅弦音一怔。
只听他继续道:“或许是你不想和我一起干点什么,也或许是你经常不高兴,你从来没有想过要怎么去解决不高兴。”
“这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问题,只是常态。不需要解决。”
傅弦音嘴角提了提。
顾半仙说的是……
真准啊。
情绪这样隐秘的东西,傅弦音从来不想主动暴露给别人看。
自己说出来是一回事,对方感受到是另一回事。
陈慧梅、傅东远、争吵、压力……
她好像已经习惯了,又好像是,已经麻木了。
麻木到习以为常,麻木到不需要解决。
她说:“那你还……”
傅弦音声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语,但顾临钊却听了个清楚。
他耸了耸肩膀,声音比秋风还要舒朗几分:“因为我想让你高兴点。”
不知道为什么,傅弦音忽然感觉心跳停了一拍。
她莫名想到上周六,在咖啡店,她也是这幅上不得台面的样子问顾临钊为什么。
顾临钊当时说的什么来着。
他说:
“我会担心你。”
“因为你对我重要。”
傅弦音觉得自己心里好像有一根小小的引线,被人在末端点上了火星,火星滋啦滋啦的烧,引线一截截变短。
而引线的另一端是什么。
炸药,炮仗,还是漫天金纸雨,又或者是超级大礼包。
傅弦音不知道。
心的另一半被浓重的雾气遮盖,出现在她视线内的,只有这一截短短的引线。
是趁着火苗刚刚燃起,立即熄灭。
还是让着引线完全燃尽,去赌一把另一端的东西。
傅弦音一直称自己是只赌狗。
可现在,一向胆大的赌狗却突然胆怯了起来。
她突然在想,自己的筹码能不能供她赌上这一把。
一无所有的穷光蛋和家财万贯的富大款都不会计较这些筹码。
因为他们要么没什么东西可失去,要么没什么东西怕失去。
傅弦音一直以来都是前者。
她敢赌,是因为赌输了也没什么,现在已经很糟,再糟一点也没什么。
但那是过去。
现在的她,手上忽然出现了一些筹码。
明明不再是一无所有,可她反而更加胆怯。
她不想失去这些筹码,可是手握筹码的感觉实在太好太好,好到她又忍不住想要更多。
轻柔的音乐钻进耳朵,傅弦音方才回神。
顾临钊:“午休铃响了,走了,去考试。”
操场上的人陆陆续续回到教学楼,傅弦音和他并排走着。
一路上,她一句话都没说。
直到进了教学楼,在教室外走廊间,傅弦音忽然开口: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一直是步行,突然有一天你有了一辆单车,现在两个选择摆在你面前,一种是就保留单车,虽然不确定这辆单车能用多久,会不会坏,而另一种是赌一把,赢了单车变摩托,输了单车都没有。”
她顿了顿,抬头看着顾临钊,问道: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你会赌吗?”
顾临钊放下书包,垂眸和她对视。
他说:“那要看这辆单车对我重不重要了。”
傅弦音:“你不想冒险。”
他那么稳妥的一个人,不会去赌的。
顾临钊没否认,而是反问她:“你呢?”
傅弦音说:“我想要更多,但我又怕到了最后我连一辆单车都没有。”
顾临钊点点头,说:“所以你想冒险。”
傅弦音被他说得愣住了。
顾半仙这是开大了吗?
怎么读心术比她自己还要准。
“那就赌。”顾半仙说。
傅弦音问:“所以你给我的建议是赌。”
“不是。”顾临钊否认:“我给你的建议不是去赌,我给你的建议是做你想做的。”
“你想要摩托,那就去搏一搏。”
傅弦音问:“可要是最后单车都没有了呢?”
“不会没有单车的。”顾临钊看着她,认真地说:
“傅弦音,我给你兜着底。”
*
考试时间过得很快。
傅弦音和顾临钊的座次挨在一起,一前一后。顾临钊看出她有心事,发卷子前还专门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说了句:
“加油,好好考。”
但事实证明,是顾临钊多虑了。
繁杂的心事在拿到试卷的那一瞬间就烟消云散,根本不会对傅弦音造成任何一点影响。
客观来讲,这次月考的卷子总体难度上比上次的月考要高些。
其他科目都还好,傅弦音做起来还算是游刃有余。
唯独化学例外。
本来想用这次月考来检验一下这大半个月的学习有没有什么成效,没成想化学难度骤然加大,傅弦音做得磕磕绊绊不说,甚至还差点没做完。
不过好消息是,除了化学,其余科目发挥都很稳定。
甚至傅弦音隐隐觉得这次生物说不定能够上90。
在临澜的时候,生物一直是傅弦音最头疼的科目。和其它科目相比,每次考试,生物分数都是最低的,甚至比地理还要低上几分。
傅弦音生物在高三一整年都在85分左右徘徊,好点能到87、88,差一点就82、83。
90对于傅弦音来说就是个坎,就连最简单的卷子傅弦音都没上过90。
临澜一中的生物老师还说她的生物成绩简直稳定到不行,无论题难还是题简单,都能保持在85分左右,雷打不动。
这一次,傅弦音觉得可能会不一样。
最后一门考完,傅弦音和顾临钊收拾好东西,顾临钊去了趟高颖办公室,傅弦音则回了教室。
布置考场的缘故,所有的书都被放在了对面活动室,傅弦音和陈念可看着自己那厚厚的两摞书,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能怎么办?
搬呗。
俩人袖子一撸,刚好碰到进门的林安旭,林安旭看见俩人眼前一亮问:“姐,程昭昭的书和你们放一块了是吧?”
傅弦音点点头,抬手指了指:“这呢。”
林安旭利索地搬了起来,边搬边说:“姐我跟你说,程昭昭是真会使唤人,她说要去厕所,让我给她把书搬过去。”
陈念可和傅弦音自觉地给他让了条道出来。
林安旭边往外走边喊:“姐你跟陈念可把书放那吧,等会我帮你俩搬。”
陈念可和傅弦音对视一眼,无奈道:“算了吧,使唤黑奴也不是这么个使唤法,我俩自己搬就行。”
俩人说完就开始收拾,傅弦音演练了好几次怎么用最少的趟数运完所有的书,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旁响起:
“我的东西收好了,我帮你搬吧。”
是尹泽轩。
傅弦音犹豫了一下,把书分成两摞,说:“要不你帮我搬这一摞吧。”
尹泽轩点点头,说:“行。”
傅弦音弯腰就要搬,忽然,尹泽轩的手伸了过来,把她那摞上面的好几本书拿走,放到了他要搬的那摞上。
而后他搬起了大半的书,往教室走。
傅弦音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书搬起,走前还不忘跟陈念可说:“你等我下,我搬完帮你搬。”
走廊上人来人往,傅弦音手上的书虽然被尹泽轩拿走了基本,但依然不算少。
尹泽轩比她走得快几步,现在已经穿过走廊进教室了。
傅弦音怕被人撞到书洒一地,想等着人流过去,她靠着墙,手里捧着厚厚的书,手臂却越来越酸。
她视线放空地看着走廊,正犹豫要不要把书搁窗台上歇会,手背上却忽然覆了一层温热。
比声音先一步感知到的,是鼻腔间涌入的熟悉的洗衣液的味道。
大手抵住了她的手,带着厚厚一摞书,往上托了托。
人声嘈杂,傅弦音脑海中却突然冒出来一个古怪的念头。
顾临钊不喷香水。
但是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应该是一股洗衣粉的清香,傅弦音却又觉得不是。
洗衣粉的味道不应该这么好闻,也不应该这么……让人喜欢闻。
是一股带着点清新凛冽水汽的淡香,干净清爽,似山间清泉,又似春天柳条抽枝时,最嫩的叶子上凝的露水。
是一种意识流的,描述不出来的。
但是很好闻的味道。
掌心重量一空,傅弦音甩了甩手,她使唤顾临钊比使唤林安旭和尹泽轩都顺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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