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傅弦音惊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个彻底。
她一骨碌爬起来就去看手机,发现现在已经是凌晨五点。
再一点开,通话已经打了快七个小时。
顾临钊他……竟然没挂。
说不清的酸甜填满了整个心,丝丝缕缕的缝隙都泛着酥麻。
傅弦音食指落在手机上方,迟迟不敢按下去。
电话那边传来悠长的呼吸声,傅弦音听着听着,忽然轻轻笑出声。
笑声把她自己吓了一跳,傅弦音赶紧把自己这端的语音静音,而后开了免提,声音放到最大。
她关上了屋内的灯,躺在床上,把手机放在枕头边,在昏暗无光的房间内,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那边传来了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傅弦音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六点了。
她关掉静音,轻声开口:“你醒了?”
“嗯。”顾临钊嗓子里低低地应了一声。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醒,他声音还有些哑:“你什么时候醒的?”
手机就在耳边,她又开了免提。
顾临钊这句带着喑哑的气声钻进她耳朵。
就像顾临钊本人在她耳边说话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傅弦音忽然感觉脸颊有点烫。
嗓子似乎也有点干涩,她抿了抿唇,说道:“我五点多醒的,昨天晚上……”
说到昨晚,电话那边的人也笑了。
他的笑声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傅弦音的耳膜,震得傅弦音心脏咚咚直跳。
她忽然有些羞恼,小声埋怨:“笑什么。”
顾临钊说:“没什么。”
傅弦音更恼了。
放在原来,她要是脾气上来了肯定直接把电话挂了,管它三七二十一。
但是现在,手指落在红色的挂断键上半晌,也舍不得按下去。
她在心里骂自己,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可骂了半天,身体却很诚实,那个小小的红色按钮在指尖流连许久,可就是按不下去。
感情呐,真是个奇妙又讨厌的东西。
傅弦音一下下摩挲着手机的侧面,听见电话那头的那人说:“生气了?”
傅弦音咬了咬唇,鼻腔中轻轻地哼了一声,没说话。
顾临钊好脾气地说:“我要去上早读了,今天晚上还想打电话么?”
傅弦音嘴硬:“我为什么要想打电话,不是你问我要不要打的吗?要想也该是你想打。”
顾临钊说:“那好,是我想打。”
他语气温和无奈,带着满满的纵容。
傅弦音终于笑出了声。
她说:“那好吧,既然你想打电话,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好了。”
嘟的一声,电话挂断。
顾临钊看着手机页面,哑然失笑。
挂断电话,傅弦音复习了昨天的单词,又把今天的单词背了。
天色已经大亮,她估摸着时间,下楼去上课的地方。
在酒店门口,傅弦音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邵杨坐在酒店的沙发上,金丝眼镜挂在手上,他长腿曲着,一向笔挺的西装有些皱。
傅弦音顿了顿脚步,正准备快速离开,就听见身后一阵脚步声。
她深吸一口气,回头,对上了笑眯眯的邵杨。
邵杨礼貌地开口:“傅小姐,这两周学习还顺利吗?”
傅弦音油盐不进:“傅东远什么时候给我股份。”
本以为这招依旧能有用,没想到邵杨说:“我这次来就是想找傅小姐说这件事情。”
哦豁。
傅弦音挑挑眉,打量了一下邵杨。
邵杨脸上的笑容扩大:“那不知道傅小姐现在方不方便……”
“不方便。”
傅弦音说。
她看见邵杨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心里愈发舒畅。
她弯弯唇角,说:“我下周就要考试,好不容易抢到的考位,我现在要去上课,有什么事情等我下课之后再说。”
说完,她转身就走。
邵杨愣了两秒,看着傅弦音的背影,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他说:“傅小姐,我送您。”
傅弦音软硬不吃:“不用,上课的地方离这里很近,我走过去就行。”
她转头看了眼邵杨,说:“傅东远如果要是拖,那我也拖,反正我的要求说的很明白了,谈也没什么好谈的。”
邵杨默默叹了口气。
这个傅小姐,瘦瘦高高,瞧着明媚清丽,笑起来眼睛弯弯,邵杨第一次见她还以为是那种很好说话的大小姐。
没想到跟他老板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和聪明人说话是件很简单的事,你说两句聪明人能懂五句,省心省事。
可和聪明人周旋却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头大的事,你说五句,聪明人就回你一句,剩下四句都得猜。
特别是傅小姐这种又聪明又倔的。
最难搞。
邵杨默念了一万遍:傅东远给我发工资,傅东远给我发工资,傅东远给我发工资……
而后认命地跟上去了。
距离傅弦音第一次考试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
背了两周的单词,又学了不少答题技巧,傅弦音渐渐感觉阅读没有那么艰涩了。
老师给她定的目标是托福100,SAT1500。
SAT的数学部分对于傅弦音来说不难,难得地方主要是在阅读。
傅弦音甚至感觉这两周她英语说的都比汉语多了。
上午做了一次模考,阅读和听力分别是24和18,口语和写作老师也给她当场批改出来了,分别是21和22。
秦老师对她的这个成绩并不是很满意:“你现在总分85,和95还是有点差距的。”
傅弦音看着电脑上自己的成绩,说:“我会努力的。”
秦祎说:“休息一下吧。”
傅弦音点点头说:“好的老师。”
秦祎是邵杨给她找的辅导老师,她主要负责的是托福的听力部分。
她看着伏在桌上的傅弦音,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约莫十分钟后,一盒烤肉拌饭被放在了桌子上。
秦祎神色淡淡:“下午还有模考,中午多少吃点。”
说完之后她就离开了教室,没给傅弦音拒绝的机会。
等下午的模考昨晚,傅弦音已经有些筋疲力尽了。
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准备收拾东西走人,刚出教室门,就听见不远处传来秦祎的声音。
她说:“弦音学习挺努力的,进步也不错,普高的孩子英语普遍都差点,她已经算是普高里面很出色的了。”
邵杨说:“还要麻烦秦老师多多督促她。”
秦祎说:“弦音自己有数,不需要我多督促。她已经很努力了,英语的提高需要一个过程,能力也是很重要的因素。她现在除了听力以外,其它成绩都不错了。”
傅弦音背着书包走出去,邵杨看见她之后露出了笑容。
他说:“那就不打扰秦老师了,我先带她回去了。”
傅弦音慢吞吞地跟在邵杨身后走。
出了大门,邵杨开口的那一瞬间,傅弦音抢先道:“股份什么时候给我?”
她强调了一下:“我和傅东远说过,百分之十的股份。”
邵杨感觉自己的笑容已经有些维持不住了。
他叹了口气,说:“傅总的意思是,他打算给您百分之三的股份,但是他每年可以给你两百万。”
傅弦音讥笑:“两百万,美金吗?”
邵杨:“……傅小姐说笑了。”
写字楼车水马龙,邵杨开口:“这里不适合说话,傅小姐,要不换个地方?”
“奶茶店,咖啡厅,唔……”邵杨努力地想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喜欢些什么地方。
直到傅弦音冷淡开口:“酒吧。”
邵杨:……
他怎么会把傅小姐和这个年纪的孩子归为一类。
这个年纪的孩子哪有她难缠。
他笑了两声,说:“傅小姐说笑了。”
傅弦音不配合的态度过于明显,以至于邵杨都在思考要不要这次就先这样直接回去复命。
没想到傅弦音忽然开腔,问:“去那边聊聊,去不去。”
邵杨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而后沉默了。
那他妈竟然真的是一家酒吧!
邵杨的表情有些复杂。
旁边的傅弦音却没什么耐心,她说:“不想去那我回去了。”
“去去去。”邵杨心中默念:老板给我发工资、老板给我涨工资、老板给我发工资,老板给我涨工资……
他深吸一口气,迈开了步子。
傅弦音跟在他身后,好心情地笑了笑。
她本来是不想和邵杨谈的。
但是今天两套模考做完,傅弦音的脑袋需要放松一下再恢复到学习模式。
天还没黑,酒吧刚刚开业,几乎没人。
傅弦音找了个角落,邵杨在她对面坐下,服务生把酒单递过来,问:“两位,喝点什么呢?”
邵杨把酒单递给傅弦音,傅弦音认真地翻着,目光流连了一圈,而后开口:“我要一杯菠萝汁。”
邵杨:……
他闭了闭眼,说:“给我一杯红茶,谢谢。”
傅弦音大喇喇地坐在椅子里,少爷似的扬扬下巴,说:“说吧。”
邵杨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那句“傅小姐您觉得如何”还没说完,就被傅弦音打断。
她面色有些沉,冷笑一声道:“傅东远是觉得我是傻子吗?我要百分之十,他说百分之三,喂狗都得多喂点。”
邵杨推了推眼镜,道:“傅小姐,您现在还是未成年,大额的股权放在您这里对您也并不是一件很安全的事情,相比之下,钱才是您目前的刚需。”
他说:“出国留学需要钱,每年两百万已经足够让你衣食无忧。”
傅弦音说:“我现在也挺衣食无忧的。”
酒吧灯光昏暗,傅弦音坐在角落里,半张小脸都隐没在黑暗里。
她说:“既然这些股份放在我这里不安全,那陈慧梅是成年人,放在她那里会安全许多吧。那让他们两个离婚好了。”
饮料端上来了,傅弦音拿着菠萝汁的杯子轻轻晃。
就在邵杨觉得这位傅小姐会把这杯菠萝汁从他身上兜头浇下的时候,只听这位傅小姐开口了。
“我从小,努力学习,努力维护傅东远和陈慧梅岌岌可危的关系。我爸去外面嫖,去外面花天酒地,我在屋子里好好学习,考到年级第一了还要被我妈骂说我是个废物,所以我爹才在外面找别的女人,也不愿意回家看一眼。”
“但即使是这样,我甚至还会在两边说好话,在傅东远问我陈慧梅是不是发疯的时候我要跟他说,陈慧梅很想他,陈慧梅很爱他,在家里做了他最喜欢的饭菜等着他。在陈慧梅问我傅东远是不是嫖的时候我要跟她说,傅东远只是工作比较忙,所以没办法回家。”
“我从小到大几乎就没感受过爹妈给我的爱,他们指缝里流出的那一点点温情就能让我跪在地上求他们多看看我。”
她语气很平静,但是邵杨还是从她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波动。
傅弦音抬起头,看着邵杨,说:“邵秘书,给一个烂黄瓜和疯婆子当女儿的下场就是这样。”
邵杨不说话了。
准确来说,他不知道说什么。
傅弦音看着他的沉默,忽然笑了:“所以,这样的日子我受了十七年,如今傅东远还要从我身上压缩最后一点利益,你说,我会怎么想。”
玻璃杯磕在桌上,发出了咚的一声。
傅弦音起身,只留下了一句话:
“我想拿把刀把傅东远和陈慧梅都捅死,然后自己再从楼上跳下去。”
“我的人生已经烂成这样了,那不如大家一起死。”
酒吧外,傅弦音只觉得神清气爽。
果然,发疯是排解烦恼的最佳方式。她现在算是领略到这点了。
她背着书包往回走,一路上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大脑放松也放松过了,发疯也发疯过了。
傅弦音翻开书本,定了个闹钟继续学习。
早上和顾临钊约了今天晚上打电话,现在天才刚刚暗了下来,傅弦音的心就开始有些雀跃。
写完了物理的习题,又背了会单词,闹钟刚好响起。
她蹭地一下从桌子前弹了起来,而后又慢慢坐回去。头发原本是随便窝了个乱糟糟的丸子头,现在也被她拆开,认认真真地用夹子夹好。
桌边放了杯润喉的温水,原本杯各种习题书本堆得乱糟糟的桌面也被她整理了一遍。
一切都准备好,傅弦音点开和顾临钊的对话框,静静地等待。
没过多久,一则消息弹出:[打电话吗?]
傅弦音拿起手机就要回消息,然而那个好字都已经按完躺在对话框里了,她却忽然按了锁屏键。
不能回这么快,傅弦音对自己说。
搞得好像是她一天到晚就蹲在手机前等他的消息似的。
心里默默数了六十个数,傅弦音才把那个“好”字发了出去。
顾临钊电话倒是瞬间就来了。
傅弦音点了接听,抿了抿唇,说:“听得到吗?”
顾临钊声音很低:“听得到。”
傅弦音问;“你回宿舍了吗?”
顾临钊说:“嗯,刚回,等会再睡。”
傅弦音说:“那再学一会吧。”说完,她怕顾临钊以为她不想打电话,说:“电话就通着。”
顾临钊说:“好。”
明明也没什么,但傅弦音忽然觉得自己的意图好像有些太明显了。
她急忙解释:“我自己一个人住,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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