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锦这名字是我起的!”
“你说,你从未看过我写的信。”
“你说,我寄来的信,都是辛夷师兄回的。”
贺兰澈乐得,恨不能跳起来绕着珀穹湖连跑三圈。
这次是长乐大意了。
锦锦这名字,确实是贺兰澈在信里取的。
那一封信中,贺兰澈说,他最近随父游驻蜀州,于都江堰寻修筑堤之法,顺道在锦官城游居数日。
见那锦里街坊新修,有一捏面人在水岸边摆摊,会捏小动物。
他要请那捏面人塑一只“雪腓貂”,那捏面人未曾见过,非要说是他编的。
二人还因为“雪腓貂”和“雪貂”的区别吵了起来,他便当场借那捏面人的面粉、石炭酸、甘油、蜂蜜,当场捏了两只。
为什么长乐记得这么清楚?当然是他写得足够仔细,絮絮叨叨三页纸长。
辛夷师兄送她这里来,她却不肯收,见夜晚辛夷师兄自己拆开,皱着眉头读了半天,回房休息后,她半夜睡不着,才去那房间里又拿出来看的……
随信不仅大箱的蜀州特产,还将其中一只面塑貂也寄了过来。
与她这只真的雪腓貂长得无异,也是浑身毫无杂质的白,唯有尾尖毛上那一簇红焰,在一片雪色中肆意张扬;鼻尖那一小点粉色,仿如被谁悄悄点上的胭脂;圆头圆耳,浑身萌态,一双利爪比寻常雪貂要长得多,形如弯钩,锋刃完美地隐匿在脚掌之下。
大抵是为了纪念锦里,他将那只面塑的貂取名为“锦锦”,名字镂在面塑貂的底座下。
“你看过,你分明就看过我的信!”
哪怕是看过一封,和从未看过,对他的意义都实在不同。
……
此时是长乐的“极少数时候”,因为她感觉有些尴尬,想将锦锦的名字栽赃到辛夷师兄身上,却怎么也编不出口。
她一时没有说话,不知道接什么。
好半天,贺兰澈高兴劲头过了,从绳床那头又传来询问,这音色仿若拂过柳梢的微风,又化身羽毛般飘进她耳畔。
“你看过,为何不回我的信?”
明明是被询问,却不带紧迫感,长乐闭着眼,这声音让她很安心,就像……一种未经尘世沾染的音色,带着少年郎独有的清澈和纯净。
“我为何要回你……”
“你为何不回我?”
“我为何要回你?”
“你为何不回我……”
两人各自躺在各自吊起的那张绳床上,一人一句,漫不经心的斗嘴,像两幼童吵架,亏得此时是夜晚,否则就是两小儿辩日。
“就是不回你。”
“你不回,却让辛夷师兄回我,你害我……”
“害你什么?”
“害我自作多情……”
且是长达六年的自作多情,每年二十封起步的自作多情。
“我也没让辛夷师兄回你,是他自己要回。”
可恶!若非辛夷师兄代笔,他虽然还是会继续寄……但至少,至少也会有些收敛。
他都不敢回忆自己写过的东西!
“你,你……反正!你没礼数,哼——”
贺兰澈的声音不自觉提高一个调子,尾音轻轻拉长,似是俏皮的嗔怪,又似在小小的抱怨。
长乐闭着的眼中,也忽而呈现出他那一副佯装生气却又狠不下心来真恼的模样。
这一番斗嘴,让她低落沉重的心绪轻盈了许多,她轻轻掀开眼帘,一双乌墨深邃的眸子兜起这夜空漫天繁星。
“那你要是不满意的话,我便不叫它锦锦了。”
“不!不行!”
“那你要如何?”
这声是长乐的,有些软软绵绵,随着风透过他耳中,不是一句反问,而是略带一些好脾气的询问。
贺兰澈有一小段空隙没接话,他在微微的惊讶。
也在自己的那张绳床上,望着这张天幕,星星清辉,月亮明灯,湖风登错岸?
她是在给机会,让自己提要求吗?
他唔了一声,继而坚定的说道:
“嗯……我想听你告诉我,方才你为什么不开心,今后我该做什么,你想要什么,我能帮你什么……”
贺兰澈想得很简单,如果女孩子的心思都可以直说就好了。
比起宽慰一个人的伤怀,肯定不如直接对他下指令,让他有机会能避免心爱之人伤怀。
谁料长乐破天荒的,竟听笑了,嘴角轻牵,没有发出声音,她硬要将此时短暂的舒心归结为躺在湖边时的心旷神怡。
“贺兰澈,你没有自我。”
她瞧见贺兰澈在对面伸长手臂,举起锦锦,摇了一摇已经睡熟的它,又将它搂紧。锦锦砸了一下尾巴,又睡去了。
“我有自我,这些心愿就是我的自我。”
他根本不在意这些评价,那声音笃定,在空气中穿梭,勾勒出一个少年的模样,有明亮的眼眸,灿烂的笑容。
明明夜幕,却有人朝气蓬勃。
也不忘拉上她,此时一起活在人间。
长乐心里长抒一气,突然觉得,真好啊。
草尖轻轻摇曳,发出簌簌声响,如同在耳边低语芦苇家族的秘密。
这月夜湖边,绳床纱幔,明明就在旧庙墙下,宛如一片与世隔绝的净土。
突然体会到一丝境随心转的禅意。
她静静的体会了良久,良久,才娓娓道来。
“方才,我听师叔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很恐怖,很骇人,很离谱的故事。”
“那辛夷师兄方才不高兴,也是因为这个故事吗?”
“他不是。”
“那讲了什么故事?”
“无相陵……”长乐一提到这三个字,喉咙永远都会像被一只无形之手狠狠掐住,越收越紧,让她呼吸都困难,气息只能艰难地从哪狭窄的通道里挤过。
“你听说过无相陵吗?”
“噢,好像是在西南滇州,被灭门的那家?很多年前有人讲过。”
她听见贺兰澈那边翻了一下身,绳床紧接着传来一声晃动,贺兰澈努力回忆了半天,才有印象。
“好像是很久远的事了吧,好几年前,我也记不清了,似乎是哪一年的除夕?”
“我娘端了一碗小饺子来给我吃,便听见她和爹爹谈,都只说可惜了,满门的人命呢。”
“八十七条人命……”
“这么多?!!”
贺兰澈只知道满门,具体多少为满门?没有具象。
他是数理工造科门下的佼佼者,要听到清晰的数目,才觉得背后丝丝凉意。
一碗饺子,让长乐替他想起十年前的冬景,是那一年的新春除夕夜吗?
她好像替他闻到了爆竹燃放后的硝石味,酒香肉气,灯笼桐油,春联新墨……
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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