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我们得重启磨坊。”
看吧,小少爷又开始发号施令了——阿达姆如此想到。自从他被迫签下卖身契,又被迫和那对主从走到这里后,死后的生活就正式开始了。这话说得奇怪,就好像之前在野外晃荡的日子不像生活似的。
听着“你会下地狱”这句话过完地上一生的山贼是从来不会去想关于死后的,他是灵魂湮灭说的半个信奉者,为什么是半个,毕竟没有哪个死人能爬起来讲讲死后感言的。
他被发了一套新衣,一双靴子,加入了对他而言陌生又熟悉的劳作之中。身为领主的魔鬼经常忙碌在各种地方,有时候是在植物园,有时候是在木匠身边,他让维拉杜安拉了一张作息表,水漏计时器积蓄那些已经过去的时间,永恒的夜晚和银月照耀着这里,照耀着每一个领主提出决策的时刻。
他需要磨坊,需要更多的农具,需要人力,还有尽可能多的食物。死人永远丧失了制造生命的权力,而那些堆积的金银财宝,除了样式华美,简直比木板还脆,没办法打造成其他东西。
不然阿达姆真的怀疑,少年会一声令下,把这些东西全部融成梨耙、锄头和镐子。不知道为什么,想起这件事,他半点都不带可惜的,反而有种奇怪的快意,他说不清为什么。在这样跟着干了一段时间后,他因为嘴欠和他人起冲突,被维拉杜安提到了领主身边。
“你是学不会安分吗?”魔鬼问。
“我这人生来就是要惹事的,大人。”他诚心回答,半个小时后,就又在地上滚了起来。
法尔法代收回目光,继续之前的话题:“我记得城堡的西北方向有磨坊,看看能不能用,提前规划好,等收获的时候就能用了。”
“要修缮恐怕有一定的难度。”圭多说:“可以先提上日程。”法尔法代点点头,他提笔将这一项加了进去。
“农具怎么办?而且,似乎只有那些东西是脆弱的……莫非从本质上来说,他们并不是同一种事物?”
法尔法代有时候真的很想赞叹炼金术师的智慧,他短促地笑了笑:“不错,你猜得很对,地下室的那些财宝,本质上是来自陆地的幻影。”
“……幻影?”圭多说:“曾经有贤者认为……存在一种永恒的真理世界,而物质世界不过是在模仿真理世界,艺术则是对物质世界的再模仿(注)……尽管其中有些我不认可之处,不过,我们不妨用这个模板去理解,这些东西在性质上等同于第三个世界,等于那张艺术的床,失真,且不实用?”
“对。”
“那……”他还没问别的呢,就被法尔法代打断:“哲学等会再讨论,那些金银珠宝虽然是幻影,或者说,复制品——它们其实比你想象中的更容易得到。但是不代表不存在属于这个世界的金银铜铁,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们可以去寻找矿场?”圭多点点头,他还想说什么,但这时候打断他的就不是领主了,阿达姆嗷嗷叫唤:“……别管您们那些床啦!我、咳咳、我错了……请您原谅……”
“哦。”法尔法代说,“说起来,也该到饭点了。”
等除去病疫,淌了一身冷汗的阿达姆就问:“今天吃什么?”
***
“今天的菜单是怪味柠檬梦豌豆派,煎油土豆,野兔软骨炸喇叭花,还有……还有树叶拉沙!”
大鹅挥动锅铲说道,其实他比起是由他挥动,不如说只是他在让锅铲晃动而已。鹅怪能够浮动起一定重量的东西,也许是某种独特的法术吧。
中规中矩的土豆和地瘤几乎每餐都有——外头甚至有一片田专门种这些东西。鹅怪物尽其用地把所有猎物都做了处理,要么当天就料理了,要么做成腌肉,而眼、舌、骨、皮都有各自的用法。常见的也不过是会催眠的兔子,巨大的田鼠还有奇奇怪怪的鸟类,有时候会出现几头鹿,它们的角从眼睛中生出来,鹿角上则长满了眼睛。
把角取下,用细勺挑出眼球,捣碎,加在青草汁里,酸酸甜甜,如果发酵一下,还能有气泡水的口感。只要你能忽略原材料,这几乎成了最近所有人都钟爱的饮料。
树叶沙拉来源于植物园中的叶子——滴入睫毛草榨成的油,淋上鹅怪所谓的独家酱汁,再加点蓝色的酸浆,这道菜能让人的舌头感觉一种别样的清新。“就像把舌头浸入山泉那样。给你一个激灵!……我没这么试过,这就是个比喻。”有人说。
不需要吃饭的法尔法代端着一杯凉开水,他谢绝了鹅怪给他倒点酒的建议,身后是老实了不到两个小时的阿达姆——其他人都有活儿要干。他开始试图和法尔法代搭话:“大人……”
他们这时候站在城堡的一座塔楼上,石阶上长满了青苔,石缝中杂草在风中战栗,从这里拾阶而上,能够远眺到山坡之后的开阔荒原。
一朵云诞生在天边,阿达姆惬意地吹着风,顺便给领主分享感受——他发现了,只要不讲怪话和烂话,正常的无聊内容会被少年无视掉,也就说,他既然不会听你讲话,也不会阻止你的喋喋不休。
“这可比监狱舒服多了。”他说。
没想到法尔法代居然破天荒反问:“你死在监狱里?”
“那哪能啊。”阿达姆说,他说完才注意到自己语气又飘了,他本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好汉,就是魔鬼的手段太超乎常识,才让他不得不小心起来:“没那么惨,我死前还是有看到天的。”
“那就是死在绞架上?”
“什么都瞒不过您。”
他把手搭在石壁上,慢悠悠地说:“咱们这种人,结局无非也就是那几个,是不是?传道的人都说,魔鬼比人要永恒而且……”他突然又闭嘴了。
看来是些别人不爱听的话,法尔法代抄起双手,“但说无妨,我不罚你。”
“哎,好勒!”他以不符合他年龄的活泼回了一句:“我不和您比永恒,不过呢,有一点那些臭讲经的说得对……您这样的人很让人没有实感。”
真是不怕死。法尔法代想,行吧,毕竟他都已经死过一回了,死都改不掉的毛病就只能指望他收敛点了。
“为什么?”
“您说不罚我。”
“我说话算话。”
“咱们呢,肚子里没什么墨水,也说不来文雅话,”他笑嘻嘻地说:“没有实感就是什么都没有啊,我的大人,水就在那儿,您空手是捞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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