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某样东西让这场看似漫无目的的旅程不那么散漫,在拥有仆从的支持后,他可以稍微走得更远一点了,即使是维拉杜安看来,少年领主的神色也比初见之时平和——虽然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这不过是他自己的错觉。当他从这轻微的分心中回神时,他的剑已经架在了袭击者的脖子上,而身边的少年却像睡过去了一样,迟迟不下达命令。
在那一瞬间,仿佛是一首强制人缄默的催眠曲,法尔法代在看见了某种幻象,像歌剧一样,其中有主要角色,次要角色,场景是他的城堡,他不在那儿。
黑发的女人说:你为什么要去盗窃地下室的财物?
受审者说:您行行好……您看,我们不都是被魔鬼强掳来给他修城堡的可怜人,我们之间才应该互相帮助才是。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不赞同,有人称是。
白发老人说:贪慕财物是人之常情,这不是你盗窃的借口!你叫什么名字?生前是做何种职业的?
受审者本想狡辩,却不受控制地说道:我,约瑟夫,生前是农民,我以刨地为生,同时在乡里也是有名的二流子。
白发老人问:二流子?
黑发女人说:是戈波利亚那一带的方言,和地痞流氓一个意思,哦,我有个姐姐嫁去了那边,我知道一点……
白发老人说:原来如此,你生前就是个不学好的,想必也不是第一次偷主家东西。
受审者:话不能这么说,活着的时候都说,偷东西下地狱,好啦,现在我们都在地狱相会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在座各位都不是好人,行窃在地上不正当,在地下不就正当了?
黑发女人涨红了脸:你这是强词夺理。
白发老人沉吟片刻:我明白了,看来你倒是很信那些修士的话,既然没能上天堂,那地狱便是恶人的狂欢之地……不过,事情是什么样,大家有目共睹。
受审者还想说什么,马上被老人截断:地下是如此阴冷,以至于我们要日日打柴来保持温暖,我想,大家会觉得,侍奉魔鬼终究不是光彩之事,是不是?但我认为,死后还要劳作,和生前一样,本身就是受罪的一种形式。
白发老人:依我之见,我们现在只是过得和生前相差无几,这就说明,大家的罪并不重,是的,大家可以扪心自问!
众人有的点头,有的犹豫。
白发老人:尤其是这几个孩子……孩子总不能也有什么大罪吧?正是我们既称不上义人,也算不上罪大恶极,于是被判处以生前的方式生活,那也就以生前的道德为准绳!
被他的话绕进去的旁人无一不服膺于他,受审者眼看局势不对,就想扯些什么对抗魔鬼天经地义的话,被黑发姑娘手疾眼快地往嘴里塞了块泥巴,老人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
接着,老人呼唤起一个人的名字:格奥尔格。
铁匠:是,您有什么吩咐?
白发老人:你是铁匠,来吧,让我们架起锅炉,让大家看看!
男人从厨房抬来大锅,点燃火种,冷井水被浇到里头,波纹泛泛,当着众人的面,他把那些搜出来的金银财宝全部投入锅中,金冠,银盘,在一个大棒的搅动下,被沸水无情地吞噬——纵使是铁匠也没见过这种场景!他眼看着他这种人赖以为生,本以为永远坚固的金银铁就这样化为乌有,惊恐地看向——他也不知道自己看向的是谁,因为不论是圭多,还是赫尔泽,那一瞬间,他们的瞳孔都链接着另一个人的——
然后,幻想消散,法尔法代冷哼一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偷袭者嘴硬道:“我?说来怕是要吓到你们——”
他咧了咧嘴,宣告一样说:“老子是阿达姆!盗贼之王!”
法尔法代::“啊?这谁啊?”
他看向维拉杜安。
维拉杜安:“……没听过。”
阿达姆顿时气急败坏道:“什么?你们没听过老子的唔唔唔——”
维拉杜安一点没留情给了他一脚,他对山贼之类的家伙从来没有好感,但下一秒被盗贼抱住了腿,他以极快的速度从地上跃起,就在他以为自己能得手时,一阵刺痛咬噬上了他的腿,他又被骑士用膝盖狠狠砸中腹部。
维拉杜安往他脸上揍了几拳,直到法尔法代喊了停。
“好吧,这位盗贼之王。”他用没什么感情的红眼睛盯着对方:“你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吧?”
“这用不着你提醒,小子。”
“我劝你放尊重一些。”
他放轻了声音。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有什么轻微而细碎的动静在瘙着人的耳朵,先是听觉,然后是触觉,是热,是热气在他身体里打铺盖,热气睡了上来,让人又恶心又想吐,阿达姆不管不顾地开始在地上翻滚。他发现自己手上爬满了蜈蚣,就拼命伸手去拍,但下一秒,他身上空无一物,于是一个恐怖的想法从他脑子里冒出来:
蜈蚣已经钻到他的身体里去了。
法尔法代早在阿达姆偷袭的时候就撒下了病疫的种子,不过,这时候的他还在惦记刚刚一闪而过的幻象。
感情授权管理还有这么个作用啊。
有点好用,但目前来说不多,要不是圭多这个人有足够的应变能力,加上对方就是个流氓,再油嘴滑舌也辩不过以打嘴仗和诡辩为生的术士,不然还真要起点乱子了。
而且,法尔法代直觉——他揉了揉额头——怎么说呢,强行去偷窥远方之事理论上应该会让他无比疲惫,可等病虫在阿达姆身体里茁壮成长后,他又像被补了一针强心的针剂,现在算是又累又兴奋,这让他的腔调都诡异地上扬了一点。
“怎么样?先生?”他哈哈一笑,很快放平了嘴角:“欢迎来到死者的世界,这才哪到哪呢?”
***
缺人的法尔法代签下了被教做人的阿达姆,盗贼很会审时度势,在估算赢不了后,选择了打不过就加入。维拉杜安一路都很防备阿达姆,但没想到这家伙意外的聒噪,还特别爱讲些垃圾笑话。
“麦?”他褐色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下,好像想起什么,随即咳嗽了一阵,说:“说起来,我之前好像有见过类似的……”
“在哪见到的?”维拉杜安问道。
“这个嘛……”他指了指脖子,开玩笑,在被那魔鬼整了之后,虽然不再疼了,但嗓子还没好呢!
“如果这位大人能酌情……”
“你想都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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