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音踩着晨露闯进来时，一进门就拍向桌案：“哥！你到底在想什么？让萧无穷独自带兵去泽丘山剿匪，先不说那地方易守难攻，我们就单论兵力悬殊这一点，这和让他去送死有什么两样！”
谢孟瀚抬眼，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讥诮，语气里带着安抚：“放心，哥怎么会害他？我自有妥当安排。”
“什么安排？”萧音凑上前，语气急切得带着颤音，“你倒是说清楚！”
“你不用管。”谢孟瀚避开她的目光，拿起一旁的奏折慢悠悠展开。
“他可是我弟弟！你别以为爹爹去巡边不在城里，就能随便欺负我们孤姐寡弟！你若不告诉我，我现在就给爹爹写信！”
谢孟瀚望着她着急的样子，喉间溢出一声低笑，那笑声里满是嘲讽：“萧音，你还真是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你说什么？”萧音一愣，没听清他的低语。
谢孟瀚伸手从堆积的奏折中抽出一卷，缓缓展开，朱红的御批在宣纸上格外醒目，他将奏折转至萧音面前：“自己看，这是陛下的亲笔安排。”
萧音大眼一扫，脸色瞬间白了几分，“那你就这么屈服了？他是我弟弟，也就是你弟弟，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你不能……”
“傻丫头，”谢孟瀚低笑一声，指尖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你不懂，这是陛下的考验。”
“考验？”萧音蹙眉，满脸不解。
“不然呢？”谢孟瀚指了指朱批上“萧无穷”那三个遒劲的字迹，“你看，陛下亲笔点了他萧无穷的名，这证明什么？”
萧音顺着他的指尖看去：“证明……证明陛下记住他了？”
“对……可不是嘛。”谢孟瀚眼底笑带着笑意，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萧无穷那小子，年纪轻轻便能带兵平定匪患，少年英雄，胆识过人，遇事沉着冷静，谋略胆识远超同龄人。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怕是已经成了京中热议的焦点，陛下怎么可能没听过他的名声？”
他顿了顿，看着萧音眼底渐渐亮起的光，继续循循善诱：“陛下素来爱惜人才，这般栋梁之材，怎舍得让他白白送死？这分明是要考验他的忠心与当担，看他是否有为国为民赴汤蹈火的决心。你放心，陛下必定留了后手，只要他能通过这次考验，回来便是平步青云，封将军、掌兵权，指日可待。”
萧音脑子里“嗡”的一声，将军？那岂不是等同于考公上岸，直接鲤鱼跃龙门？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担忧压了下去：“不行不行！万一你猜错了呢？万一陛下根本没留后手，他这一去……岂不是九死一生？”
“哪来的九死一生？”谢孟瀚打断她，语气轻松，“这天高路远的，他带兵出去转一圈，随便探查些边关军情回来交差便是，哥我还真能让他去硬碰硬啊？”
“还……还能这样？”萧音瞪大了眼，满脸难以置信。
“再怎么说，他也叫过我一声‘哥’，我还能害他不成。”谢孟瀚看着她傻乎乎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柔和，“有我给他打掩护，保他万事顺遂，不会有半点差池。”
萧音悬着的心瞬间落了地，伸手挽住谢孟瀚的胳膊，“哥，你最好了！”
谢孟瀚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语气带着几分宠溺：“那是自然，我可是一直把你当成亲妹妹。”
“什么叫当成？”萧音仰头看他，眼神各位认真，“你就是我亲哥！”
萧音，“那我去跟他说！我陪他一起去！”
“不……”，谢孟瀚脸上的笑意猛地一僵，下意识的反驳。这丫头，平时看着傻乎乎的，怎么一涉及萧无穷，倒学会顺着话头往下钻了？
他压下面上的惊慌，“我的意思是，又没什么事，你去凑什么热闹？”
“我怕出意外啊！他一个人去我实在不放心，再说了，哥你都说了没什么危险，就是去转一圈，你就别担心了！”
谢孟瀚心中冷笑：以前也没见你这么机灵，倒是为了萧无穷，脑子转得比谁都快。
罢了，萧无穷但凡还有几分理智，就绝不会应下这出兵的差事，毕竟只要踏出城门半步，行军剿匪的成败荣辱，便全要算在他头上。
这场剿匪本就是必败之局，以莘阳城这点兵力，无异于以卵击石，轻则重伤致残，重则性命难保。可在世人眼里，他萧无穷是“英雄”，赢了是分内之责，输了便是万劫不复，从前所有功绩都会被一笔抹杀，落得个“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千古骂名。
当然，他也大可以出城之后弃甲而逃、舍弃一切，那时，他便能借朝廷之手，给他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
所以，萧无穷最好的选择，必然是拒绝出兵。
而这，正是他要的结果。
萧无穷一拒，便是一箭双雕。一来，足以戳破他对萧音那套“深情款款”的谎话，所谓喜欢，不过是虚情假意。最好能让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彻底寒了萧音的心，断了她的念想。二来，民心必定动摇。百姓们哪里懂什么战局凶险、利弊权衡？他们只认表面的忠勇与怯懦：出兵便是护国英雄，拒战便是缩头乌龟。
世俗向来对好人苛责、对坏人宽容，容不得“英雄”有半分退缩。
只要萧无穷说一个“不”字，“辜负民望”的帽子便会死死扣在他头上，从前积攒的口碑瞬间崩塌。
没了人心，萧无穷便不足为惧。
想到这里，谢孟瀚脸上重新扬起温和的笑意，“好啊，那你便陪他去。不过有件事要跟你说清楚——我们方才谈话的内容，万万不能告诉他。”
萧音愣了愣：“为什么呀？”
“你想啊，”谢孟瀚循循善诱，满是“为他着想”的恳切，“我们现在说的都是猜测，万一……我是说万一，陛下真没留后手，他得多失望？”
萧音恍然大悟：“哥，你说得对！还是哥考虑得周全！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跟他说的。”
谢孟瀚看着她全然信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反正他新拟的奏折早已派人快马加鞭送往京都，自己“为国分忧、遵旨行事”的态度已经摆得明明白白。届时无论萧无穷是拒是战，他都能稳坐钓鱼台。
如果萧无穷选错了路，他最多舍了这官职，便能借朝廷之手将萧无穷打入刑部大牢，永绝后患。
*
萧无穷院内，
枫生急得原地打转：“少爷！谢少爷这次真的太过分了！不跟你商量半句，就把先锋的活儿硬塞过来，城里能动用的兵满打满算才两千，这分明是把你往火坑里推啊！”
而被他念叨的当事人，正端着茶盏慢条斯理地抿着，眼底竟泛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一切都比预想中顺利。
亏得他这些日子在谢孟瀚跟前旁敲侧击地暗示，希望他是已经和他那位好陛下谈好条件，当真可以把京都的士兵借来，这样自己也算没白跑一趟。
一会等他酝酿好情绪，就去跟谢孟瀚大吵一架，等自己为他的冲动买完单，重伤归来，倒要看看他还有没有脸在自己面前指手画脚，张牙舞爪。
“小姐？你怎么来了？”枫生的絮絮叨叨突然顿住。
萧无穷手中的茶盏“咚”地搁在案上，几乎是瞬间起身，方才脸上的坏笑尽数褪去，“袅袅？你怎么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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