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陆柍做了一个梦——
暖阳温煦，枝叶葳蕤，她从一座生机盎然的花园里醒来，映入眼帘的是各色繁花，迎春，含笑，连翘，牡丹，风信…分明不是一个季节，四季之花此刻却全都绽放，乱了时令规律。
她向着四下望去，不远处有一团瞧不见形的影子在花上蠕动，好似害虫，陆柍觉着，这样好的花可不能被虫给咬，于是她走向前去。
一步，两步，踩在灌木之下，快要靠近了，那虫子却突然消失不见，她揉了揉眼睛，想要再看一遍，却发现花叶开得正好，并无遭遇虫害的迹象，她回头一看，自己走过来的地方却出现了一位蓝袍老者。
约莫是花园里的花匠。
“老人家，方才这边出现了害虫！”
她对着老者挥手，那人便转过身来，却是一个无脸之人，本该堆满五官的地方一马平川，覆着平滑肌肤，让陆柍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这人好生奇怪，怎么会没有脸呢…
老者举着一火把，不知从何处发出的声音：“姑娘，你竟然进去了，便同她们一道吧……”
一道？此为何意？陆柍还来不及细细询问，老者便消失不见，而他手中的火把已然抛入花圃，点燃枯枝，快速将鲜花吞没，又一步步向着陆柍蔓延。
熊熊大火来袭，光影朦胧舞动。
热，好热！
——
“阿辞，你快醒醒！”
陆柍醒来时满头大汗，她想撑着地面坐起，却由人拉了一把：“诶呦，你干嘛将手往火堆里伸，差点就烧着了！”
火？
真有火！
陆柍将眼一睁，是阿芙。她扭头看去，身旁的火堆正烧的旺盛，离自己仅有一掌之隔。这火原是用来夜里驱寒的，堆在墙角，可不知怎么的，她睡着睡着便滚到墙角来了。
这不是个好习惯。她长舒一口气，感激道：“阿芙，方才多谢了！”
“你可是清醒了？牡丹，连翘，玉兰，含笑都起在夜热，我同师姐忙不过来，你快过来帮忙。”
阿芙说完便又挪回连翘身旁。李沅方安置好含笑，正在为玉兰上药，剩下的牡丹便交由陆柍帮忙。
陆柍听了她的话，遂想起方才梦中的场景，那些花虽是四季之花，却同时绽放，而这些姑娘不正对应着梦中的花，亦同聚一处吗？
她心里隐隐存在不安，但见阿芙同李沅一刻不得停歇，也不好干坐着置身事外，于是暂时将这场噩梦抛诸脑后，麻溜地从地上起身，端水盆，拿手帕，去了牡丹身旁。
她在梦里无法护下那些花朵，可现在，她会拼尽全力，救人，让花绽放！
陆柍用手帕沾湿冷水，覆盖在牡丹额头，又将退热的药丸给她喂下。她面上瞧着火红，身上也盈湿一片，但嘴角却挂着浅浅笑容，大抵是梦里与家人团聚，抵过了病痛。
李沅却过来了，她讲：“牡丹身上的伤口存有炎症，你需为其换衣上药。”
陆柍点头，凭借白日的经验，很快便为其上好药，换好衣。
约莫四更夜，所有姑娘都安置完毕，李沅同阿芙困极，先去休息，独陆柍心事重重，支着下巴守夜。
室内暖灯相伴，姑娘们呓语哭泣声不断，陆柍便起身，一个个查看，为其掖被褥，道句安康。
她的脑海中不断回荡着周钰之同李沅的话。
这些姑娘来自大乾各郡，年纪约莫十岁至三十，被掳至此，短则几月，长则一年，再久远些的姑娘，挺不过去，便成了迷雾中的孤魂野鬼。她们多为草野平民，寻常百姓家的女儿，这些人家，丢了一个女儿也不甚在意，无非少了件换钱的货品。当然，也有些良心父母，会去官府报案，但官府素来不爱揽下，只以意外草草了结，劝以放弃。
倘若只有几人，官府这般做倒是有惰懒之意，但这揽月楼上千名姑娘，半数是被人下药带到此处，每个郡算下来也有几十件相似案子，怎会不引人注意？
陆柍越发觉着，三法司怕是早已毒瘤入侵，烂成一滩泥，借以官威，掩其真相，莫说区区一个陆林的案子，便是涉及几百人的大案子，都不放在眼中。
可笑的是，这样笑面蛇心的官员，仍有无数百姓信任追捧，这里的姑娘亦是如此，无不想着出去后为己伸冤，寻求公道。
但陆柍知道，公道，乃是穷苦人望不见，够不着的稀有品。
她无奈苦笑，眼下狄珞成了皮肉交易的兴奋剂，而被掳走的姑娘成了皮肉买卖的供货来源，其背后诸多阴谋，牵连不断，复杂无比，看来自己真是卷入了不得了的秘密中。
徐大人虽是同她透露些许消息：掌控这一切的乃是皇亲国戚，但确切为何人，她是一概不知的。
她只是徐大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来这鬼魅城也不过是尽些微末功劳，同周钰之将揽月楼的姑娘带出。
想到这，陆柍又开始苦恼要如何配合周钰之行动，并未注意到不远处的牡丹已然坐起身，向着自己走来。
“陆姑娘。”
“欸？”
两人皆是轻声细语。
牡丹眉眼含着笑意，神色宁静，面若胭脂，气色比方才好上许多，不见病气。她在陆柍身旁坐下，还不忘拍去地上的灰，整顿衣摆，一连动作顺畅，丝毫不见痴傻。
陆柍眸子中闪过诧异：“你……可是清醒？”
对方点头，将一封信件递给陆柍，然后看向前方，淡淡道：“人之将死，总会清醒的。”
人死之前，先前数年的光景会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浮现，她记起来了，她原先叫做刘青瓷，家里是烧瓷的。一次送货，就被人带到这里。起初，她装作疯癫，试图推脱不得一刻停歇的交易，但渐渐的，她就真的疯了。
如今想起，真不算得什么好的回忆：她这一生，儿时凄苦，成人受罪，死不瞑目。
陆柍听她这么说，心里有了分寸，只怕牡丹已到油尽灯枯之时，眼下精神气突然好转，也只是回光返照。
陆柍有些难受，言语哽咽在喉，半响才道：“不妨撑过这两日？”
撑过这两日，牡丹就能见到她阿娘了。
对方摇头，无力道：“不了，会连累你们的。”
她便是出去了，也活不了几日，还不如直接死去，莫要叫她阿娘看到她这副鬼样子，徒生伤悲。
她又说：“陆姑娘，这信里的东西，于你们而言应是有用，你带出去，在堂上为这些姑娘作证，将那些畜生绳之以法，替我们寻个公道，可好？你莫要害怕，我们这里死的姐妹人数众多，会在下面帮你们的。”
陆柍咬着下唇，将眼泪逼退，微微点头：“好。”
牡丹笑着：“你别哭，我这是要去往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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