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迢迢”还在僵硬向前移动,她不会抬腿,面前却有火盆挡路。
“快看!青山寺!”
不知是谁先说的,人群的注意力纷纷转移。
远处的青山寺流光溢彩,上方天色凭空长出一片淡紫色烟霞,宛若天上也有一树繁花绽放,枝杈交错间绚烂的金光流转。
人群痴痴地望着紫气东来的祥瑞之兆,有人当场向青山寺折腰下跪,不乏参加婚礼的贵人们。
“宋迢迢”若有所觉,一味重复的动作顿了顿,微微侧过头仰望。
“迢迢,我在这儿。”
像是有一只手从水中拉起溺水之人,宋迢迢忽地能听见,看见周围了。
记忆同时复苏。
宋责昇亲手端来今日的药,目光仿佛一座牢笼困她于原地。
最后一口药汤也咽下,家主眼中狂热仿佛野火燎原,锦绣前程不过眼前。
眼前一切没有变化,她的意识浮浮沉沉,坠入深渊。
“来。”宋责昇昂首理了理衣服,缓缓躬身,朝她伸出手,“到你报答我的恩情了,迢迢。”
手不由自主搭上宋责昇硬挺的、几乎无一丝褶皱的衣服,是宋迢迢最后的意识。
“不对吧?这真是宋家二小姐?”冰凉匕首拍上苍白的面孔,新娘睁大眼睛,未见一丝波澜,“只听说是个身体孱弱的,未曾听说过是个呆傻的。”
临近城外,送亲的敲敲打打声皆消失,一箱箱嫁妆与喜轿搁置原地,像是一座座间隔不远的野坟。
“这不是正好。快点,这可是要人命的活。咱们早点逃。”
雪白刀刃闪出刺眼的光,尽数没入温暖的血肉之中,消散了。
意识缓缓回笼,宋迢迢阖眸又睁开,第一眼看见望见漫天灿烂的繁花,淡紫色的小花重重叠叠,夺目摄心。
滚烫的水滴打在下巴,滑入脖颈时又瞬间变得冰冷。
“你们妖的眼泪,好烫。”
宋迢迢想抹去眼泪,颤着手怎么也抬不起,自暴自弃松去力量,落下的手触及一片滑腻冰凉,她故作轻松。
“我们又要分别了,不过这次见不到的日子会长一点。”
源源不断的灵力输入,驱散内里的冰凉,迅速故态复萌。
这副太过疲惫的躯体终于走到终点。
寒玉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泪如雨下:“迢迢,不要再说了,求你。”
烟霞河流一般倒映在眼中,宋迢迢从未觉得身体这样轻盈:“对不起啊,寒玉。”
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与寒玉的泪水汇聚,滚落到地上逐渐蔓延铺开的血迹。
“宋家不想要我,闫家也不想要我,只有你这样对我好。”
“对不起啊,我就任性这一次。”
寒玉恶狠狠地恐吓,声音却越来越低:“我不会原谅你,宋迢迢。我们明明说好了不是吗?”
出乎意料,这次宋迢迢轻松举起手,寒玉的泪却怎么擦不尽,她无奈地提起唇角,整只手捂住寒玉的双眼:“别哭了。我要自由了,寒玉。”
“你也要自由了。你从牢笼里逃出来,不应该再陷入另一个牢笼。和我缔结契约,你只能在一个地方、下一个地方寻找为我治病续命的办法。”
“……这样的生活困住我太久了,不能再困住你。”
寒玉摇头,:“宋迢迢,你不守信用,我什么都不会答应你。”
“不要任性。”宋迢迢说出来,却又觉得可笑,重复道,“不要任性。”
“我死后,你不要为我报仇。”
迷药的药量还未退去,疼痛皆被阻绝,等待全身的力量流逝完之前,宋迢迢能够说完许多话。
“闫家欺男霸女,宋责昇垄断商路,自有人间律法去处置他们。寒玉,你修善缘,不许随意杀人。”
“你不能再把自己困在另一个牢笼里。”
“寒玉,再也没有牢笼能困住你了,去看看吧……也替我。”
覆住眼睛的手滑落,宋迢迢用最后的力气撇过脸,留恋不舍的目光一寸寸抚摸过友人的面孔。
她的身体逐渐轻盈,魂魄从残败羸弱的□□中飞出,随着飘来的一阵风,远走困住一生的蓉城。
尚未用尽的白鸟飞花失去光泽,跌落宋迢迢胸前。
寒玉再次用灵力催动了它,剩余灵力足够保证三年□□不腐。
她会在这段期限内,找到复活宋迢迢的方法。
至于现在——
寒玉站起身来,六尾在身后张开,面上血泪未干,仿若修罗,鬼气森森。
天上璀璨夺目的烟霞不知何时消散,取而代之是手心之上,更加耀眼的紫色妖焰。
人间自有人间的律法,寒玉此刻要去算算她的账。
囚笼么?
她端详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
初春已至,万物勃发,随处可见的花树上缀着大大小小的花苞;远处的酒楼酒旗招展,即将迎来鲜花饼飘香的日子。
她面目决然地走进闫府。
自此之后,天地皆是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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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玉,这是鱼灵佩为迢迢所造的幻境,满足心愿你们就能出来。”
秦衣的声音穿越时空而来,空灵得不似真人,散去又飘来。
“幻境的禁制我帮你们镇住,不必再走一遍老路。不过若是要救迢迢的命,你得找到她的最向往之物带出来。”
最向往之物。
寒玉抬头,宋迢迢撑着下巴坐在窗边,马车晃晃悠悠,她头上簪子的流苏和着照进来的光一晃一晃。
寒玉出现在幻境之时依旧是青山寺的节点,十年后宋迢迢等到寒玉。二人重逢。
好的是这是属于宋迢迢的幻境,获得自由比上次容易得多,
在宋责昇不曾打扰的三年中,她们游遍程国,连当初寒玉独自去的秘境也去了一遭。
寒玉第一次进去时却陌生极了:“这和我去的秘境只剩下两个字的区别了。”
宋迢迢:“很像?”
寒玉摇头:“不像。”
“……”宋迢迢头也不回向前走,强词夺理道,“毕竟是你口述的,我只负责想象!”
甚至连白鸟飞花秘境里遇到的符修都还原出来。
“怎么是秦衣?”
“……”
“忘记你只见过这一个符修了。”寒玉辛辣点评,“可惜,一百多年前的事,那时候秦衣还未出现。”
“秦衣姐姐那样厉害,说不定你认识的符修也认识她。”
“或许吧。”寒玉点点头。
那符修也不差,她想,后来盗走鱼灵佩也有她帮忙的份。
宋家信使带来闫家婚书时,二人跑到闫家给闫老爷泼了一盆狗血,看着闫老爷顶着一头乌糟跳脚,二人坐在屋顶哈哈大笑。
趁宋责昇来青山寺抓宋迢迢回府,她们一把火烧了珍宝库。
幻境里寒玉的灵力被压制到只有五尾可用,烧个宋府却足够了。
紫色妖焰随着燃烧的黑雾一起腾空,将黑夜星子映照得黯然失色,宋责昇赶来时候眼睛血红,几近癫狂地在火场外乱转。
宋迢迢藏在人群中,一脚让他摔了个狗啃泥。
清尽还是被请了回来,寒玉揉揉手腕顶着一张平静的脸要再修理他一次,宋迢迢却挡在她身前。
道貌岸然起手,不守道心混淆黑白结尾,把清尽说得捂着心口倒下。
宋家倒台,闫家锒铛入狱,一切美好宛若话本里的结局。
宋迢迢抬头望向天空中又大又亮的明月:“倘若之前我也能如今日一般无所不能就好了。”
寒玉手上拿着宋责昇那处得来的药方,不曾看过便燃起火焰,唯留下手掌一层薄薄的灰撒向空中。
宋迢迢继续道:“不会成为所有人的拖累,不用去想我会给别人带来怎样的麻烦。”
寒玉侧过脸,面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你喜欢这里的话,我们可以不出去。”
“前十年我的确是这样想的,这里是你给我造的世界,我想如何便如何。”宋迢迢弯起眼睛,向寒玉的位置移了移,“可我想要无所不能的前提是你,寒玉。”
“我想保护我的朋友。在我们拼命逃跑只差一些就能够成功的时候,在你为我不顾一切赌上生死的时候。如若只有我一人的一生,或许在牢笼一辈子,便只是一辈子了。”
“对不起啊寒玉。让你等了这么多年。”
只是这一句话,仿佛岁月里的漫长等待、无法言说的伤痛与孤独都化成了风干的茧,一点点剥落,光漏了进来。
“是你的话,从未有什么困住我的牢笼。”
宋迢迢伸出手,寒玉轻轻搂住她,两条手臂宛若蝶翼一般张开又闭合。
再也没有什么牢笼了,这次我们都走出来了,去外面看看吧。
头顶的圆月越来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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