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的清晨,伦敦港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
修整一新的诺尔尼斯号静静停泊在码头,新加了珀金斯夫妇的航海专利,帆缆整齐,船身漆色光亮,几乎看不出不久前经历的风暴痕迹。
它即将启程,前往新的目的地,搭载新的货物与责任。
威廉船长独自站在舷梯旁,嘴里叼着那个标志性的烟斗,目光望向雾气朦胧的河面,他在等。
于霜和江熠的马车抵达时,其他船员已经在船上忙碌。
威廉船长转过身,目光先在于霜身上停留片刻,点了点头,随即落在江熠身上,那双被海风刻满皱纹的眼睛里,情绪复杂。
“来了。”船长吐出一口烟,声音沙哑。
“船长。”江熠走上前,在于霜身边站定,身姿依旧笔挺。
没有太多煽情的话语。于霜将几分仔细誊抄,并附上自己注解的海域天气观察记录交给了老船长。
“或许对你们未来的航线有用。”她微笑着说。
威廉船长郑重接过,粗糙的大手拍了拍那叠纸:“西蒙小姐,你的心意我们都会永远记得。祝您和您父母陆上一切顺利。”
他的目光再次掠过江熠,“也谢谢您……照顾这小子。”
大副雷恩用力拍了拍江熠的肩膀,眼眶有点红:“副船长,真不跟我们一起走了?船上大伙儿都舍不得你。”
江熠看着面前这些熟悉的面孔,眼神复杂,但最终只是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走了。”
大副了然:“明白了!有空……多给我们写信!”
立刻眼圈红红地跑到于霜面前,结结巴巴:“西,西蒙小姐,谢谢您……我,我会成为一个好水手的!”
“你已经是了,立刻。”于霜温和地说,递给他一个小包裹,“里面有些书和纸笔,海上空闲时,可以学着多认点字。”
老巴利扯了扯自己的旧帽子,对江熠嘟囔:“陆上规矩多,你这闷葫芦,别惹麻烦。”
江熠点点头。
老船长往前踱了两步,背对着码头上来往的零星人影,深深吸了一口烟斗,又缓缓吐出。江熠沉默地跟在他身侧半步后。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体贴退开几步,把空间留给他们俩。
“真定了?”威廉船长望着诺尔尼斯号,“陆上规矩多,人心也杂,不比海上,一根缆绳一把力气,清楚明白。”
江熠也看向船体,没有半分犹豫:“定了”
老船长沉默了半晌,烟斗里的火光明明灭灭:“……挺好,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再跑几年,但诺尔尼斯号,迟早要交给更年轻的水手。”
他终于看向江熠,语气听不出欣慰还是失落,亦或是两者都有,但都没了往日的严厉:“本来想着,你小子……最合适。”
这话像一块石头投入江熠的心湖。他知道老船长的期许,知道他几乎将自己作为接班人来培养,知道从他救下年少的自己那一刻起,这份恩情,他就应该还一辈子。
江熠垂下眼帘:“……对不起,船长。”
“屁的对不起!”威廉船长忽然低声骂了一句,烟斗杆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江熠结实的手臂,“我不是教过你,选定了航道,就别回头瞎琢磨如果。海上这样,陆上也一样!”
江熠抬起头,看向老船长。
不知道什么时候,老船长已经比他矮了半个头,身形也不像以前那样魁梧。
威廉船长又抽了口烟,目光重新投向雾气渐散的河面,语气缓和下来:“西蒙小姐是个能自己掌舵的人,比很多人都强。你选她,我也不意外,跟着这样的人,不算埋没。比困在一条迟早要换主人的老船上强。”
这话里的通透和理解,让江熠胸口发紧。他没想到威廉船长会这样说。
“船上讨生活的人,”威廉船长继续道,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最后的叮嘱,“根在船上,也在岸上。心里有牵挂的人,有想护着的港,这船才踏得稳,走得远。不然,很飘着的木头没啥两样。”
他伸出有力的大手,重重拍了拍江熠的肩膀,力道很大,拍得江熠微微晃了一下:“贝利,岸上的‘航行’,我帮不了你什么了。就一句话,记住你是诺尔尼斯号出去的人,脊梁骨给我挺直了!该守的规矩守,该护着的人,豁出命也得护住了,别给我丢人!”
江熠迎上威廉船长灼灼的目光,那里面有关切,有期许,有诀别的不舍,也有放手让他去飞的释然。
他挺直了背,如同无数次在船上接受命令时一样,沉声应道:“是,船长。”
威廉船长盯着他看了几秒,恢复了平日那种爽朗:“行了,别摆出这幅样子,又不是再也不见了,我也该走了。”
汽笛恰在此刻鸣响,悠长而苍凉,划破了港口的宁静。
大副,船医,吉勒等船员都聚到了船舷边,用力挥手。
威廉船长最后看了江熠一眼,又对于霜那边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步履稳健地踏上了甲板,没有回头。
江熠站在原地,目送着船长登上船,走到舵轮旁,如同过去千百个日子一样。
诺尔尼斯号缓缓驶离码头,船员们的呼喊和挥手渐渐模糊。
知道船影完全消失在泰晤士河转弯处,威廉船长才吐出一口一直憋着的气,肩膀放松下来。
那不仅是告别一艘船,一群朋友,更是告别一位如父如师的引路人,告别一段人生。
于霜安静地走回他身边,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轻轻握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
江熠反手握住她的,力道有些大,仿佛要从这真实的触感中汲取力量。然后,他低声说:“走吧。”
两人转身,离开了依旧有些喧嚣的码头,将那段属于海洋和诺尔尼斯号的岁月,永远留在了身后薄雾笼罩的河流上。
–
那天舞会结束后没几天,庄园清算就结束了,珀金斯一家又回到了他们自己的庄园。
日子仿佛一下子沉静下来,进入了某种舒缓的节奏。
于霜一头扎进了父亲带回来的资料堆,江熠则自然而然地接手了庄园部分护卫的安排,并利用自己丰富的航海经验,协助珀金斯教授整理,验证那些与航海相关的史料。
他沉默,可靠,迅速赢得了庄园里上下的尊重,仿佛他本就属于这里。
几天后的傍晚,两人在于霜书房外的露台上。远处田野披着金红色的落日余晖。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江熠问,他知道她闲不住。
于霜眼睛转了转:“父亲带回来的那些资料和拓片,需要系统整理。另外,我在理查德哥哥的书房里,看到一张私人收藏的,十六世纪的北大西洋海图副本,上面有些标记很有意思,和我们现在通用的航道不太一样……”
她又来了。那种谈到航海和历史就被瞬间点燃的兴奋,江熠再熟悉不过。
他看着她发亮的眼睛,低头笑笑。这才是他的于霜。
“想去看看?”他问,语气平静,仿佛在问明天早上吃什么。
“想。”于霜点头,随即又皱了皱眉,“不过理查德哥哥刚帮了我们家大忙,直接开口借阅私人收藏。有点……”
“等价交换。”江熠接口,思路清晰,“你不是整理了诺尔尼斯号的航海日志?有些关于特定海域洋流和气候的观察记录,可能对他那样的收藏家也有参考价值。”
于霜眼睛一亮:“对!”她立刻开始在心里盘算起来,哪些记录可以分享,哪些涉及船队秘密需要保留……
江熠看着她投入思考的模样,不再打扰。他松开她的手,走到小桌边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手边。
于霜自然接过,喝了一口,思绪还在海图和日志之间穿梭。
“还有梅丽莎……”她忽然想到,“理查德哥哥似乎对那位埃利奥特上校很满意,不过梅丽莎那丫头,心思活跃得很,不知道她是什么想法。”
“她自己会处理。”江熠对别人的事兴趣不大,他的注意力始终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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