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樊楼一行真是倒了大霉。
过了一会儿,我等到了单独提审结束的赵大哥。他认识开封府尹,看着没受什么磋磨。我问他有没有被强喂毒药,他说没有。
我替赵大哥感到高兴,但一想到我吃了毒药,很快又垂头丧气。我甚至想就这么一溜了之,找个僻静角落去洗胃。
呕,呕呕呕,我看看能不能吐出来——
见我要呕吐,一旁扫地的樊楼侍从都警惕地瞪向我。
对不起,我没有素质,我是精神病。
“像这种毒药,进了胃里就会溶解,再吐也很难吐出来。”赵大哥同情地拍拍我的背,“中嘞,我陪你一起查案,咱快些查出生金瓯的下落,也好让你快些拿到解药。”
我嘟嘟囔囔:“这府尹大人长得漂亮,做事真是狠毒……要查案,官府去查不就行了,为什么这么连吓带哄地逼我帮忙一起查?”
“有些江湖门道,或许官府也没能力查吧。”赵大哥安慰我,“至少先在樊楼查一圈,或许能有点线索?”
这是个思路,只是我提不起劲儿来。
我和赵大哥一起翻过樊楼的边边角角,路上听到被扣押的江湖人士和樊楼侍从的悄声低语。在场的不少高手都有嫌疑,说实话,我也见谁都像凶手。我甚至有一种冲动,想直接跑去向开封府尹谏言,让他把给我喂的毒药给在场所有人都喂一颗,我看谁敢不说!
路上有侍女偷偷议论,说开封府尹长得真俊俏。赵大哥还没开口,我就急赤白脸地冲了过去:
“别被骗了啊,你们别被坏男人骗了!那人给我喂毒药,你们知道吗,连杯水都不给,让我原地噎半天!这个世界上越是长得好看的男人越会骗人!”
侍女:?
赵大哥臊得赶紧把我拖走:“行了行了……你小心让府尹的人听见……”
我抽抽噎噎:“毒都吃了,小命现在捏在人家手里,他想让我死还不是一个念头的事?我才十六哇,我连恋爱都没谈过,早知道今早路过升平桥小帅哥我就停下来跟人家搭讪了,啊——我的小帅哥,我的升平桥小帅哥——”
赵大哥:“你不是刚说过越好看的男人越会骗人吗?”
我:“有的时候我是自愿受骗的。”
赵大哥:“恁真中。”
他把我拖到露台上,吹了吹风,我稍微清醒过来一些,但还是打不起精神。
“今天在龟奶奶家吃新汴京烤鸡翅的时候,你不是还生龙活虎的,说要跟着超人官家拳打南唐,脚踢北汉……怎么现在要查个案,就恨不得跑回清河了呢?”
赵大哥在我旁边蹲下,我捂着脑袋,有些蔫吧。
“是啊,我也觉得自己有点窝囊。”我小声说,“也有可能是我的自我保护期过了吧。”
赵大哥问:“啥是自我保护期?”
我把脸埋到胳膊里去,过了半晌,闷闷地问:“赵大哥,你觉得我像精神病吗?”
赵大哥嘿嘿一笑,说:“说老实话啊,妹子,虽然你总说自己有精神病,但俺到现在也没弄明白究竟啥是精神病。”
我苦笑一声,解释:“精神病就是脑子有问题,发癔症。”
赵大哥“哦哦”了解:“这样啊,癔症我知道!可我瞧着你不像是有癔症的样子,你脑袋聪明着呢。”
我瞟了一眼赵大哥,又迅速垂下目光。
“其实我从小就有癔症。”我说。
我是个孤儿,无父无母,是江叔在一个大雨天把我捡了回来。
听江叔说,我小时候淋了雨,断断续续身体一直不怎么好,每到雷雨天就做噩梦,说些怪话。这病根一直跟着我到大,逐渐成了癔症,表现出来就是我脑子里总会有些怪异的念头出现,仿佛我本不该生长在清河,也不该做不羡仙的少东家。
每次我去跟寒姨江叔讲这些我脑子里突然出现的念头,他俩都会让我小心,除了亲人,旁人谁也不许说。
这癔症对我的困扰倒也不算太大,因为我认得清现实,知道身边的一切都坚实可靠。我有爱我的江叔寒姨,有和我一起招猫逗狗的好朋友红线,有我的一生之敌村口大白鹅,还有我的家不羡仙。
我总会坐在不羡仙的屋顶眺望西南方,听客人说,那是开封的方向。开封是汴京,王朝精华之地,有许多的故事,也能闯出不世的侠名。
我从小喜欢听故事,最喜欢听历史故事。睡前寒姨会给我讲,从武王伐纣到春秋战国,秦皇统六国,高祖斩白蛇,冠军侯封狼居胥,武侯七擒孟获,兰陵王一人却退百万军,太原公子横空出世,霓裳羽衣,秦王入阵……
但讲到渔阳鼙鼓动地来之后,寒姨就不怎么讲了。我问:贵妃死了,唐皇也死了,后来呢?寒姨说,大唐没了。
可秦朝没了还有汉,汉没了还有三国魏晋南北朝,接着就是大唐的贞观开元,大唐没了,之后应该还有吧?
寒姨说,没了就是没了。如今没有年代,将就点,活着就行。
于是我茫茫然地活在一个不知为何的年代。
隐约地,我脑中那个癔症会喃喃一些我不太能听懂的话,我去问寒姨知不知道大明?寒姨说不知道。我说,那大清呢?寒姨扭头大喊:天不收!孩子又犯病了!加大药量!
天不收大夫给我灌了中药,我被苦得龇牙咧嘴,赶快含了块糖,又偷偷摸摸地问:“天叔,你知不知道土木堡啊?别怕,我帮你瞒着,不叫锦衣卫听见。”
天不收大夫怜悯地看着我,让我先别着急走,他给我再加一碗。
我以为我的人生会继续这样下去。寒姨会教着我经营不羡仙,我会学会怎么酿不羡仙的招牌酒离人泪,逐渐独当一面,接替寒姨在神仙渡继续做老板。江叔偶尔会回来看看我,再出去行侠仗义,等到他打不动了,就和天不收大夫一样,每天坐在躺椅上晒太阳看我查账。
又或者,我会像江叔那样出去闯荡江湖。从小我就修习江叔教我的剑法,从未懈怠,自认除了村口大白鹅那是打遍清河无敌手。有武艺傍身,我要打马入开封,做一名光荣的京漂,在京城闯出赫赫侠名,从此就成为……成为……
唔,还得给自己想一个名号。要叫什么好呢?
周红线说,她要叫摇红女侠。我问她我要叫什么,小丫头满脸得意之色,她说让我自己想,看我鼓起脸,她又补充了一句,说要是我实在想不出来,她可以勉为其难地替我想一个名头,只是要收专利费,讹诈我一大包松子糖。
臭丫头,“专利费”这个名词也是我……我的癔症发明的!
接手不羡仙可以徐徐图之,但行侠仗义这种事我一刻也等不及啦!我的剑渴望鲜血,我想要马上去开封!我想要马上闯荡江湖!
不羡仙被烧前的那个时辰,我留下给寒姨的信,牵着马,最后一次回头,看了一眼我的家。
从此,就只有梦中再见。
“我总会说一些怪话,做一些旁人眼里姑娘家不该做的事。有乡亲在背地里笑话我,可江叔寒姨从来都护着我,从来都不会说我不对。他们会认真听我说的怪话,告诉我哪些是对的,哪些是他们也不知道的。他们都说我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没有人说我有病,只是叫天叔给我喝固本培元的药。”
说到这儿,我虚虚地看向樊楼露台外的开封。烟锁楼阁,玉芝琼萝,可这些美景在我眼中混沌难明。
“结果那天,不羡仙没了。绣金楼的人把我家烧了。红线死了,刀哥死了,寒姨走了,只剩下我一个,只留我一个。”
我在一片荒芜中醒来,身边熟悉的景色已经化为焦土。我踉跄着离开,浑浑噩噩间,不知自己是谁,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知道背着剑漫无目的走着,遇到山贼匪盗提剑就杀,然后睡在血腥气还未散去的野寨,醒来又是天地兴亡两不知。
我是谁?我这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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