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春酒坊外停着匹高头大马,皮色油亮,鬃毛顺滑,许是因行人嘈杂,正不安分地撩着马蹄。
姜泠走出酒坊,就见池羡行云流水地踩蹬上马,而后一瞬不瞬地笑看着她。
她在几步外停步,不由蹙眉道:“何意?”
语气冷淡,直让马背上少年的笑容都凝固须臾。
却只几息,池羡就已放平心态,解释道:“此地人多耳杂,需得寻个静谧之处。”
说罢,他若有所思地朝周遭环顾,嘴边噙着若有似无的笑。
姜泠跟着他的视线看去,心下一沉,却没遮掩:“他们是来保护我的。”
自从渂江宴后,裴敛就派了暗卫护她,她是知道的。也正如此,她今日才敢独身一人前来。
却不想池羡洞若观火,这么快就能察觉。
姜泠沉默下来,掂了掂衣袖,片刻后才冷声道:“你既已入了江都城,就该知道你只躲得开一时罢了。”
整座江都城都在裴敛的耳目之下,甩开护她的暗卫又有何用?
池羡闻言眉梢微扬,似想辩解,最终仍是无话可说地点了点头。
确实,从昨日入城那一刻起,他苦心遮掩的行踪就注定暴露。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为。
说来也是他大意,他并未想到裴敛防范如此严密,大俞境内经寻常商行送出的信件竟也会被逐一查验。而他当时得知姜泠下落,心急如焚,不假思索去信许润声,这才着了道。
不然就凭那帮蠢蛋,又怎能查到他的下落?
大马又忽地蹬地嘶鸣,池羡紧拽缰绳,轻松娴熟地就将马匹安抚下来。
随后他倾身冲姜泠一笑,又道:“躲开一时就够了,足够让我把话问完。”
姜泠回看他,愈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今日是她来问他解毒一事,怎么就成了他问话?
面对池羡,她实在没多少耐心,与他呆在一处的每一秒,都会让她想起在那阴湿暗牢中的痛苦回忆。
其实她真的不懂池羡,为何事到如今,他还能如此云淡风轻地与她说笑?
臂上的疤痕似又痒了起来,她轻抚手臂缓解下不适,语气生硬道:“我怎知你不是又在哄骗我?”
连与她相识多年的许润声都不能全然信任,她又怎敢轻信池羡?信任他的代价太大,她已然体会过了。
可池羡听完,却只从齿缝中挤出一个字:“又?”
姜泠无言,只眸色冰冷的看着他。
池羡终于再也沉不住气,拉住缰绳,引着高马往她走近,而后侧过脸垂眼看她:“姜泠,你我之间必须得说明白。”
话毕,姜泠尚不及反应,就觉腰上一紧,竟是被池羡直接拦腰抱起,强硬地箍在他身前。
她惊呼一声,却被长街上的喧闹掩盖。池羡搂着她,遒劲双腿一夹马腹,纵马而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姜泠根本来不及反应,等她回过神时,二人早已驶出方才那条长街。
她回头看,还能远远看见几抹紧追不舍的人影,却只刹那,耳边传来池羡一声轻笑,马头立即调转方向朝着一处小巷驰去。
骏马飞驰,姜泠有些受不住,只得收回视线,紧紧抓着马鞍,不敢再看。颠簸间,她又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衣袖。
池羡甩掉暗卫是势在必行之事,但她现在也不是任人欺凌的软柿子了。
见她有些坐不稳,池羡又将她往自己怀里捞了捞,声音在疾风中格外清冽:“别怕,我不会伤你。”
姜泠一怔,不敢置信地朝他看了眼。
数年未见,池羡身量已比从前高出许多,肩臂展阔,挺拔如松。从她的视线看去,只能看到他如刀刻般的下颌,和那张总是笑得无所畏惧的唇。
察觉她的视线,池羡也低头看来。
四目相对时,姜泠只觉当年那些虚妄如梦的回忆也被勾了出来。
她仓皇收回眼,一遍一遍摩挲着手臂,而后落在腕上那道如枯枝般横亘的疤痕,提醒着自己,过往种种,都是戏罢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池羡终于放慢速度,最后停在一处不知何处的小塘边。
池羡翻身下马,朝姜泠伸手。
姜泠坐在马背上环视一圈,见此处人迹罕至,只闻清脆鸟鸣,流水潺潺。
片刻后,才将视线落在那只半空中的手,却没应,自己踩着脚蹬下马。
马匹高大,不料她却脚下一滑,池羡忙将她扶稳,随后轻笑一声,不由分说将她抱了下来。
脚尖刚触及地面,姜泠就慌忙拨开腰间那只滚烫的大手,又往后退了两步,紧紧捏着衣袖,皱眉道:“此处没人了,你该告诉我那毒要如何解了。”
可池羡却不疾不徐地将马栓在正迎风舒展的柳树上,而后在塘边大石上坐下,深深看了她几眼。
姜泠不喜欢被他注视的感觉,索性别开脸不看他,催促道:“你的时间不多,他们很快就会追来。”
“你如今就这么信任他?”
池羡一脚撑地,一脚踩在大石上,目光落在随手摘下的柳条上。
“什么?”姜泠转回眼,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下一瞬,池羡却一把甩开手中柳条,朝姜泠走近。
艳阳高悬,寒光微闪,池羡脖上忽而一冷,咫尺之间,姜泠正拿着把匕首抵在他喉间。
“你该知道……”
姜泠开口,却不知为何有些发颤:“我就是现在杀了你,也是你罪有应得!”
池羡垂眼,鸦羽似的睫毛微抖,笑意不复:“姜泠,你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几年未见,她竟如此恨他?
从见他的第一眼起,她的眼中就再也没有当年的雀跃爱慕,只有恐惧不安,涛涛恨意。
她怪他是理所应当,可为何会如此之恨?
他喉头微滚,擦过锋利无比的刀尖,霎时点开一丝殷红。
姜泠眸光微顿,手上却没收半分。
池羡倒不觉得痛,只定定地看着面前这张令他魂牵梦萦的脸,轻声问道:“你是怪我当年食言未来?还是怪我在城破时没亲自来接你?”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姜泠喉咙有些哑,“你对我本就是逢场作戏,又谈何食言?池羡,不要再演了。”
话音刚落,池羡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了她手中匕首,反身将她抵上柳树,沉声道:“你究竟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何曾对你是做戏?!”
姜泠腕上吃痛,匕首落地,“当啷”一声响,将池羡的思绪拽了回来,他赶忙收了手,却仍旧将她圈在身前,死死地盯着她。
姜泠已不是当年那个心思都写在脸上的小女郎了,池羡看着这张熟悉面容,却悲哀地觉得无比陌生。
他深吸一口气,赶在姜泠又要说什么蠢话前先一步开口:“当年你告诉我你不愿嫁给池慕,我便去向父皇请命领军出征。我想,待我拿了军功,就能光明正大向父皇求娶你。总归你是要嫁进池家的,于父皇而言,嫁池慕还是嫁我,也没什么分别。”
姜泠被这话惊住,怔在原地,愣愣相问:“你……你说什么?”
看她这模样,池羡就知她对他必有误会,不由一阵心痛。
他垂下头,如同被风吹折的松枝:“只是我挂念你,急于求成,中了埋伏,身受重伤。”
他语意惆怅却还算和缓,是以姜泠想象不出他所说的重伤究竟有多重。
她不会知道,当年那只长枪从池羡胸口贯穿,几乎要了他半条命。若非心中对她牵挂至深,只怕池羡坚持不下来。
但池羡寥寥几句带过,并不想以此给她压力,接着又道:“我昏迷了数月后终于醒来,谁知却又被池慕下毒,成了双目失明的废人。我不敢回来,怕回来让你看见我那副狼狈不堪的模样,我只能给你写信。”
“可是一封一封信送入宫中,我却从未收到你的回信。我以为你是怪我,怪我那么久都不回去看你。后来,我把我自小带在身上的短刀也一并让人送你,只为让你安心,可你还是杳无音讯。最后还是许润声同我说,你是气极、讨厌极了我,已不想再与我有何瓜葛。”
池羡双手撑着树干,低垂着头,眉眼笼罩在额前碎发投下的阴翳中,神色难辨。
“我疯狂想回来见你,但我身中剧毒,池慕又虎视眈眈,我没法回来,只能在边关呆了整整五年。五年……那五年里,我四处寻觅解毒之法,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再回到青玄宫,向你解释清楚。”
“可当我终于解了毒,还未入城,雍城却破了。大俞军队压城,我就派了人马去宫中接你,可去的人一个都没回来……”
姜泠已彻底怔住,指尖紧扣,意味不明地凝着眼前人。
她突然想起她出逃那日,确有一队人说是奉池羡之命接她出宫,她当时惊惧交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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