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泠回府时,侍从正在府门外掌灯,见她走来,忙侧身避让。
昏光曳尽,烛火通明。
她抬眼看了看烧得正亮的灯笼,脚步微顿,片刻后才又继续往里走。
她先去了晚居看望姜安,将药方誊抄一份交给随身侍候他的仆从,让其明日去捡药熬制,又与姜安说了会儿话,这才准备回栀园。
临走前,姜安却突然叫住她,冷不丁问道:“阿姐,我能问问你这解药是从何而来吗?”
今日姜泠实在心烦意乱,故而并未事先想好应答之策,猝不及防被问到,她竟愣了一瞬。
怕姜安因池羡身份心有芥蒂,她尚在犹豫是否要如实相告,却见姜安低下头,搭在案几上的手缓缓成拳:“阿姐,我这毒解不解无所谓,但我不希望阿姐为我委屈自己。”
姜泠不明就里地看向他,倏尔却笑了:“想什么呢?纵是为你,我做的选择也定是自己心甘情愿的,谈不上委屈。”
说罢,才往栀园走去。
刚到院门前,就见秋杏正靠着墙壁,百无聊赖地摧残着一支白梅,乱糟糟的一地。
姜泠上前,见她满面愁容,倍感稀奇:“这是怎么了?谁惹我们秋杏生气了?”
秋杏一见她,目光霎时如雨后天晴般亮了起来,抱着她的胳臂由衷道:“女郎你终于回来了!”
姜泠更觉奇怪,正想再问,余光却忽然瞥见她卧房中莹烛摇曳,在窗纱上映出一抹修竹般的身影。
白纱墨影,影影绰绰,如水墨画般在她眼中铺开。
目光在那朦胧身影上停留片刻,姜泠微叹一声,让秋杏自行下去歇息。
秋杏这才精神起来,忙不迭退下了,见她这模样,倒让姜泠犹豫下来。
裴敛并非是个难伺候的主,秋杏向来对他也十分崇敬,为何今夜守在这儿,倒像是十分难为她似的?
心中揣着疑问,姜泠推门而入。
谁知扑面而来一股浓郁酒气,让她愣在原地,那一瞬,甚至让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可再一细看,坐在临窗长案后自酌之人,不是裴敛又是谁?
裴敛一袭月白衣衫,宽衣散袖,玉面银冠,即便是斟酒自饮,举手投足间也是不疾不徐,懒懒散散,赏心悦目。
与平日里硬朗锋利的打扮大为不同,却添了几分哀婉萧瑟的美感。
姜泠站在门边静静看了会儿,这才入了屋中,将门合上。
她的动作不轻,裴敛却直到她走到跟前,才抬眼看来。他面色微红,当是喝了不少。
“回来了。”
裴敛柔声问她,却许是因醉酒头疼,又闭眼抬手揉了揉额穴。
姜泠在他对面坐下,看着桌上除了酒壶再无其他,不由心中一凛。
裴敛名如其人,懂得收敛克制,也并不是个嗜酒之人,她从未见他这般贪饮过。
裴敛揉过额穴后,眼神也清明些许,望着她沉默一瞬,才斟酌道:“我有话想问问你。”
姜泠视线落在他脸上,似在打量他的神色,却不等他问,紧跟着说:“我也有话想同你讲。”
裴敛微愣,也不知是否是酒意翻涌,他竟有些看不透她意味深长的表情。
想了想,他道:“让我先问吧。”
姜泠端正跪坐,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默许下来。
裴敛长舒一口气,问她:“你今日去了何处?为何不让我来看你?”
姜泠面不改色,甚至不假思索就答了出来:“我去见了上景二皇子池羡,他曾与姜安中过同样的奇毒,我去见他是为拿药。你的人,应当也已同你说过了。”
他的人确实已与他说过她今日去了何处,只是不知为何,仿佛心底憋着股不甘似的,就是想再问问。
裴敛颔首,又问:“只是如此吗?”
并非质问,语气满是小心,神色更是近乎衰颓,姜泠听进耳中,心底也不由因他这副模样而生出酸涩。
她叹了口气却没回答,转而说道:“不若还是我先说吧。”
“最后一个问题。”
裴敛没给她机会,目光落在她放在膝上的左手,滚了滚喉咙。
“你左手腕上的伤,究竟是怎么来的?”
姜泠瞳仁一缩,不自觉地将手收入袖中,错愕地看着眼前微醉之人。
这个问题裴敛曾问过,但她并没说。她以为裴敛早就忘了,不曾想今夜他又再度问起。
为何偏偏是今日?
她深吸一口气,皱眉道:“你今日见了谁?”
若非是见了谁,怎会突然提及此事,满眼失魂落魄?她这段往事,知情的人寥寥无几。
果然,裴敛见她不答反问,竟是自嘲般嗤笑一声,艰难道:“看来许润声说的都是真的。”
听到许润声这个名字,姜泠眼皮一跳,只觉头疼无比,看着裴敛的眼神更是无可奈何:“你去找许润声做什么?”
可问完,她又立马反应过来,裴敛去见许润声,只会是去找她。
想到这儿,她往裴敛身侧挪了几步,声音也软了下来,甚至带上些哄劝的意味:“你喝多了,不如听我说,好不好?”
可裴敛依旧摇头,只睁着那双朦胧带雾的眼,目不转睛地凝着她。
姜泠正想开口说些什么,裴敛却突然握上她左手手腕,不容置喙地将人拉到自己跟前。
那道绝不轻易被人触碰的伤疤,就这样轻而易举被他握在手中。
裴敛抵着她的额头,手指一遍遍地在那道疤痕描摹,仿佛想就这样将其抹掉似的。
姜泠浑身紧绷,脑中一片空白,只听他用极为沙哑的声音在自己耳边说道:“姜泠,你如此惜命一个人,竟然会为了他……连命都不想要?你还真是,爱极了他啊?”
声音沉哑,厚重地仿佛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姜泠甚至听不出最后一句是肯定还是疑问。
裴敛闭上眼,不可抑制地想起今日许润声同他说的话。
他说:“裴敛,你错了,姜泠曾经刻骨铭心爱过,甚至甘愿因此放弃生命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她和池羡两情相悦,只是造化弄人,如今他们解开心结,你以为,她心中还会有你一席之地吗?”
今日这席话已经在他耳边重复了千百遍,可每次想起都会让他难以克制地怒火中烧。
但眼下对着姜泠,满腔怒火却尽数成了不甘、不忿、不平,他紧紧拉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问:“姜泠,如今他回来了,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你想同我说的,可是要与我从此一刀两断?是不是?姜泠,你告诉我,是不是?”
裴敛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面上,连抓着她的那只手都如滚了火似的,烫得吓人。
她看着他,想出声安抚,话刚到嘴边,却突然被他蛮横不讲理地吞下。
酒香清冽,姜泠被迫在他舌尖尝到了一丝苦涩,惹得她眉心微皱。
可裴敛却以为她不喜如此,更是愤懑不已,直接双手架在她手肘下,将人提到自己身前坐着。
姜泠甚至没有余力发出一声惊呼,唇就又被强硬堵上。
裴敛吻得很急,几乎将她的呼吸都悉数吞下,让她喘不过气,更没气力说什么话。
更遑论眼下这个姿势,更是让她头脑轰然,面红不已。她双腿微分,抵在他腰间,被他揽着后腰脖颈,亲得忘乎所以。
她想说话,可一个“裴”字刚出口,却换来更为猛烈的进攻,她只得闭口不言,专心致志地与他缠绵拉扯。
酒意有些上头,裴敛燥热无比,窗边似有微风,他索性转过身来,让身前之人背靠窗棂,而他则一手搂着她腰,一手撑着窗骨。
然而凉爽并未持续太久,他就再度如烈火灼身,血脉贲张。
到底没敢再随心所欲,他迫着自己与姜泠拉开些距离,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张因他的亲吻而变得红艳夺目的唇。
彼此亲近后,终于让他得到些许安慰,但偏偏,他忽然在她衣间闻到了一丝陌生气息,一丝极其煞风景的橙花气。
他抚着她的脸,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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