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芬和钟师傅到河边时,已经是第三日早上。
彼时炉旁只苏冶一人,她盘膝而坐,手里摇着蒲扇,目光怔怔盯着炉子,似在出神。
“这是熄了火?”
赵玉芬看着没了动静的炉子,出声问道。
苏冶眼也未抬,只轻声道:“再等两个时辰便可。”
矿料已经烧干净,现今是冷却的时候。
赵玉芬四下一望,又问:“怎的只你一人?”
正说着,身后传来一阵吆喝。
“赵大娘来了。”
回头一看,正是来人聪同小白几人正朝着这边走。
苏冶一眼瞥见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眼睛一闭,便要向后倒去,王喜见状连忙搀住她,“地上渗。”
又示意来人聪将手里的席子铺到地上,将苏冶缓缓放了下去,苏冶全程闭着眼,活像个需要人伺候的植物人。
赵玉芬见状奇怪道:“这是患了什么恶疾?”
王喜抬头道:“累的,不知道多久没阖过眼了。”
苏冶向来是个把睡觉看的比天还大的,这几日却为了这一炉铁,没日没夜地盯着,期间先后催促他们回去歇息,自己却几乎没阖过眼。
待如今炉子熄了火,才叮嘱了他们接替看守的时辰,自个儿倒了过去。
“瞧把这丫头累的,快抬回去睡上一觉,你们也都不必守在这处,余下我盯着便是。”钟师傅道。
“不妨事,苏妹子叮嘱过,这儿须得我们亲自看守,您也不必陪在这儿受累,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王喜说着,转向来人聪和小白,“你们将她抬回去,仔细别着了凉。”
小白颔首,同来人聪走到席子边,怕苏冶掉下来,便将两侧拢起,两人各纸席子一侧,朝住处走去。
“瞧着没几两肉,怎的都是实心的。”边走边说。
闻言苏冶猛地睁开眼睛,来人聪反应不及,只觉屁股上挨了一脚,回眼看去时,苏冶早已闭上了眼,瞧着没一点动静。
来人聪顿时噤声,再不敢多言。
——
另一头,赵玉芬离了河边后,径去了了平日里待的账房,钟师傅也随之一同。
两个时辰后,整整齐齐一排铁块码在了赵玉芬案上。
她拈起一块,磕在桌面上敲了敲,随后丢给钟师傅。
“您瞧,可能成?”
钟师傅接住铁块,拿在手里反复端详片刻后,说道:“何止能成,品相怕是比以往还要好些。”
赵玉芬闻言一笑,“这么说,您老可能歇歇,以后净让那丫头替您,本只让她搪搪炉子,试着起一炉,不想比咱想的还有些能耐。”
钟师傅捋须点头:“这般最好,她年纪轻,也不怕身子骨撑不住,不过……”他语带迟疑。
赵玉芬见他有几分踌躇,追问道:“不过什么?”
钟师傅近前一步,“这丫头不似我,终归是被你们诓到了此处,哑沟里银子流动再多,流不到她的口袋。”
赵玉芬知晓他言下之意,没有好处,任谁也不会心甘情愿卖命。
她凝神半晌,目光再次落向那些铁块,“方才您说这铁的品相好,是替她说好话,还是实话。”
钟师傅笑道:“你也同这些东西打交道有些年头,难道辨不出我话真假?”
默然良久,赵玉芬终是道:“晓得了,您先去吧。”
钟师傅颔首,“你既有主意,我也不再多言,”
说罢转身离去,只留赵玉芬在屋里,若有所思盯着那些铁块。
良久后,她朝门口道:
“去给曹先生传个信儿。”
——
这头,苏冶不知道睡了多久,只知自己醒来时天光仍亮。
睡意还未全然散尽,饿意却先涌了上来。
“我是几日没吃饭了,怎饿得慌?”
话音刚落,王喜举着大肉包子的手便伸了过来。
苏冶瞳孔放大,“怎的又有包子?”
“小白送的。”王喜替她吹了吹,“你也是醒得巧,刚送来的,还热乎呢,快些吃吧。”
苏冶接过包子大口吞咽,“改日得叮嘱他些,有点体己钱也不能这么霍霍。”
王喜看她吃得急,倒了些水递过去,“你倒是慢些,别噎着。”
忽得,苏冶想到了什么,加快速度咽下了最后一口。
“铁块出了吗?”
王喜:“放心,都照你说的,东西一出炉便给赵大娘送过去了。”
苏冶点头,“那便好。”
她瞧王喜似是有话想说,便道:“怎么了。”
王喜犹豫片刻,还是开口:“前日里河边遭了人命的事儿,村里人都同上头那些对着干,你如今站出来起炉子,赵大娘便有了由头让那些人继续做苦力,不知会不会遭人记恨。”
苏冶摇头,“你想想,我若不站出来,赵大娘会就此罢休吗?”
王喜想了想,摇头。
若是肯罢休,便不会断了他们的吃食。
“那便对了。”苏冶放下手中茶杯,“用性命跟这些人耗是没用的,到头来结果都一样,不过时间早晚,既然终要站在那炉子前面,不若争些机会替自己的安危谋划,好过等他们用棍棒来敲打我们。”
说着,苏冶看向王喜,声音轻柔却带着几分以往不曾有过的锐利。
“王喜,宁死不屈是气节,但那是为了大义,不是怕死,我们若是蝼蚁,磕得头破血流也擦破不了欲要踩我们之人的一点皮,看似同他们置气,实则损耗自己罢了,不若做些实事,真正为自个儿好。”
王喜听她这样说,怔了许久,方才叹道:
“以往只知你做事周全,不知你将这许多事想得透彻,不似我,只懂耕田割稻,下灶洒扫,遇事总拖你的后腿。”
苏冶见她神色黯然,轻覆上了她的手。
“事无高低,耕田的农夫也好,起灶的厨娘也罢,其间都有旁人触不到的门道,若论周全,我实则不及你十分之一,但我这人有个好处,我有一分的能耐,我当十分,有十分的能耐,我当百分,即便是我错,也不怕别人议是非。”
她笑着看向王喜,“自打与你相识,我跟你学到好些东西,只是往日不曾提起,不想你如今倒妄自菲薄了。”
王喜听她这样说,神色间浮上些柔软,“你这嘴巴厉害,尽说些好话哄我。”
苏冶瞪大眼睛,“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行。”王喜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就当是你这都是实话,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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