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他呀
青凝脚下软绵绵的,脑子也开始混沌,只不知为何,抛开那些小心翼翼的束缚,这会子胆子大的很,嬉笑怒骂皆由心,隐隐她似是想起了阿娘的话:“这孩子喝了酒,简直骄纵的无法无天,往后可不能再让她沾一滴。”而后便是爹爹爽朗的笑。
她还记得爹爹说过,想要什么总要去自个儿去争取。
青凝微微偏头,浓密的眼睫轻轻颤动:“崔郎君?”
崔凛顿住,审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这目光依旧是冷的,也是这双眼,曾经在督察院,令无数被审讯之人心惊胆战。可今日面前的小女郎,却在这目光下依旧坦然自若。
她仰起脸:“崔郎君,那本《草木谱》你可喜欢?”
崔凛想起了那本被扔在桌角的誊抄本,冬日的风吹进屋内,掀起扉页,上面的字迹,怎么说呢,有些丑。
他不动声色:“那是本赝品。”
谢晋所著《草木谱》早已绝迹,唯一留存下来的一本真迹,现下正摆在他府中的书房内。
赝品?爹爹花了千两白银寻来的棋谱竟是本赝品!
青凝略气愤:“那书肆的老板真是位奸商,打量我爹爹人傻钱多呢。”
早前的陆家,富可敌国,可惜转瞬间便成了云烟。
头一回送礼竟送了本赝品,可这已经是她现下最珍贵的东西了,青凝眼睫垂下,略略沮丧。
她忽而想起什么,自荷包中掏出两块乌梅糖,叶氏早停了她的月例,这几块乌梅糖还是杨嬷嬷卖了自己的发钗,给她带回来的。
青凝略有几分不舍的捧给他:“喏,给你吃吧,我现下虽然穷困,只我日后定能赚很多的银钱,到时候再多多买给你。”
这话说的娇憨又赤诚,还带着几分醉酒后的绵软,崔凛唇角动了动。
青凝忽而想起一件顶重要的事情:“崔郎君,你晓得我的名字吗?”
崔凛依旧未作声,只脑海里忽而闪现那本《草木谱》誊抄册的扉页上,赫然写着的陆青凝三个大字。
青凝见他不回应,以为他这是不晓得,便微微叹了口气,自言自语:“我特意写在《草木谱》扉页上的,斗大的字,你竟是没瞧见,可见眼神也不怎么好。”
她说着上前一步,细白的指尖忽而轻轻碰触了下男子的袖口,道:“伸手。”
崔凛鬼使神差,伸出了左手。
骨节分明的手修长有力,青凝伸出青葱般的食指,在他手心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陆、青、凝。
她的指尖微软,在他的手心轻轻划过,女子细腻的温度透过手掌的皮肤传来,些微的灼人。
崔凛蹙眉,猛然间抽回了左手,青凝最后一笔还未写下,那只手便将将停在了半空。
她抬起雾蒙蒙的桃花眼望他,像是山野间勾人的桃花妖,她说:“崔郎君,你记好,我叫陆青凝。”
......
青凝醒来的时候,是在客舍的床上,窗外的斜阳照进来,在地上落下斑驳的影子。
已是黄昏时分,鹊喜熬了醒酒汤,正打帘进来。
青凝头疼的厉害,恍惚记得崔念芝的脸,她茫然看向鹊喜:“鹊喜,我是怎么回来的?”
鹊喜放下汤药,也有些迷惑:“今日午后我正忙着打络子,忽而听见有石子落地之声,出门就见姑娘你衣衫齐整的睡在廊下,抱着廊柱,睡的可香甜呢。”
这......青凝微微羞赧的红了脸。
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模糊想起,昨日自己将李远揣进了承影湖,好像还碰上了崔念芝,只后来怎么回的客舍,却是一点印象也无。
青凝头疼的紧,喝了那碗醒酒汤,复又躺下了,琢磨了半晌,忽而觉得,应是崔念芝将她送回来的。
山中冷寒,天也黑的早。
晚间鹊喜端了膳食来,清汤寡水的一碗素面。
青凝瞧了一眼:“这寺中的斋饭,真是寡淡的很。”
鹊喜眨眨眼,忽而变出几只小面果子,捧到青凝面前:“娘子你瞧,斋房的小沙弥给的,你且尝尝。”
青凝眼里浮起笑意,捻起一只小面果子:“鹊喜,你既同斋房的小沙弥混的熟,不若借他斋房一用,好做几样点心。今儿个醉了酒,想来应是崔郎君将我送回来的,咱们给云深居送几样点心去,也算表一表谢意。”
鹊喜爽利的应了,又去给那下沙弥送了几吊钱。那小沙弥便眉开眼笑的应了。
第二日一早,青凝早早起了,同鹊喜做了几样点心,送去了云深居。
今日云深居守门的乃是云岩,他瞧见青凝捧上来的食盒,摇头道:“娘子且拿回去吧,云深居不收外人送来的吃食。”
青凝将那黑漆食盒的盒盖抽掉,露出一碟子藕粉桂糖糕:“昨日醉了酒,多谢崔郎君相助。这一盒点心是我同婢女亲手做的,略表一表谢意。既然送到了,便没有带回的道理,就算崔郎君不用,留给云深居的婢子们吃了也好。”
那藕粉桂糖糕,被捏成了一朵白糯糯的花,上头还洒了一层细碎的桂花,沾着糖霜,好不剔透勾人。
云岩咽了咽口水,这几日寺中饮食寡淡,免不了有几分口欲。
他顿了顿:“既如此,娘子便放下吧。”
待青凝一走,云岩拿出银针试了试,见那银针毫不变色,便拈了一块放进口中,吃完赞不绝口:“倒比那侯府中的厨娘做的还要精细些。”
他将那碟子桂花糖糕端进去,招呼云崖来尝尝。
只云崖冷肃惯了,闻言只是抬起脸,不屑的瞧了他一眼。
云岩:“......”
恰在这时,崔凛从书房出来,瞧见廊下那碟子桂花糕,问了句:“哪儿来的桂花糕?”
云岩一愣,没想到被世子撞个正着。
他并不敢说是收了小娘子的糕点,只好搪塞道:“斋房里新做的点心,拿来给世子尝尝。”
崔凛点头,顺势尝了一块,口感清甜软糯,便也赞了句:“倒比平日的斋饭要强一些。”
只他向来是克制的,只浅尝了一块,便丢下了。
崔凛拿了干净的帕子拭手,又瞧了一眼那碟凝白细腻的桂花糕,忽而道:“明日可再去斋房取碟子点心来,斋饭便罢了。”
云岩愣住,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若是明儿个陆娘子不来送点心,他要去哪儿弄?
好在第二日一早,青凝又提了黑漆雕花食盒来。
这一回是清甜爽口的碧玉糕。
今日云岩倒是爽利,麻利的接了:“昨日娘子的点心,郎君欢喜的很,还望娘子每日给送些来。”
他想了想,自怀中掏出几块碎银子:“娘子收着吧,总不能要你白做。”
云岩心中略有些愧疚,因着自己一句谎言,倒要劳烦这小娘子日日来送糕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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