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书生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来到了盛京，因感染风寒昏倒在街上，是阿饱将他带到医馆请大夫医治。
书生的风寒因为在路上耽搁了些时间，他整整五天才彻底清醒过来，这期间都是阿饱在照顾他。
阿饱将书生带到自己的小窝，用书生的银钱给他看病买药，还把乞讨而来的大半吃食分给书生，自己却饿着肚子。
书生醒来时问阿饱，当时他已不省人事，为何不直接拿着银钱跑了，还如此费心地照顾他？又为何不用他的银钱买食物给自己吃，仅仅只是用来给他看病买药？
阿饱的回答真诚又坦荡，书生这辈子辈子都会记得清清楚楚。
他说：“娘说过，君子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无论落到何种境地都要行得正，坐得端。再说我只是尽自己所能将您带到医馆，是大夫为您看诊的，花的也是您的银钱。”
没有阿饱的话，书生早冻死街头了，被风雪覆盖，成为一具无名冻死骨。那场病花光了书生所剩不多的银钱，两个孤苦无依的人自此相依为命。
书生给人抄书能赚点小钱，阿饱出去乞讨，偶尔有些心善的小贩使唤他跑腿，便也能赚几个钱。
日子过得清贫，阿饱却很满足。他说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填饱肚子，不用挨饿受冻。
那日是阿饱的九岁生辰，书生攒了些钱，约了他去面馆吃长寿面。阿饱很开心，因为他说已经很久没人给自己过生辰了。
书生也十分喜悦，许诺他以后每一个生辰自己都会陪他过的。可随之迎来的，却是阿饱被人当街纵马撞死的尸体，就连死了还要遭那人的唾骂晦气。
后面的事跟林瑶打听到的情况差不多，书生拦下纵马的皇后弟弟，扬言要带他去报官，被对方打得半死。
林瑶又向书生问了些他跟阿饱的事，知道得越多，她越气愤。
那么好的一个阿饱，却落得如此下场，她一定要为阿饱讨回公道。
书生有所会意，劝阻道：“阿饱若是知道姑娘的心意一定会很高兴的。只是逝者已矣，姑娘不必为他冒险，想必这也是他所希望的。”
“开报社前，我便思量过所有后果。人生在世，总要做些自己认为有意义的事，才不算白活一场。”
林瑶态度很坚决，帮郁彩娘的女儿讨回公道，她觉得很值。救下书生的命，她也觉得很值。如今决定要让害死阿饱的人付出代价，她亦认为很值。
当然，她不会横冲直撞。皇后弟弟……得先查清楚这个人的情况。
“皇后弟弟？你想知道他什么事？”卫朔手里裁剪枝叶的动作没停，听完林瑶分享的故事随意问道。
林瑶应道：“比如很少人知道的事？”
她让云露打听过，只知道他挂了个闲职，常年流连烟花场所，是个十足纨绔之徒。
当街纵马撞死人，还能冷静地说句晦气，林瑶不相信他这是第一次闹出人命。他这种身份，肯定是有人给他遮掩，把事情压下来了，所以才会什么都打听不出来。
卫朔经常出入皇宫，又有人手，他知道的秘辛肯定只多不少。而且问他也没有后顾之忧，反正现在关于她的事情，卫朔几乎都知道。
卫朔没有回答，若有所思地问道：“你可知所问之人背后靠山是谁？”
“皇后？”林瑶猜道，既然是皇后的弟弟，背后之人不是皇后，还能是谁？
卫朔：“是太子。”
“太子？！”林瑶觉得不可置信，怎么会是太子呢？
据她所知，太子是先皇后所出。先皇后早逝，圣上可怜太子幼年丧母，又见他跟现在的楚皇后十分亲近，便将他放在楚皇后身边教养。
卫朔点头“嗯”了一声，“楚辰惹的祸，都是太子让人给他擦的屁股，二人还自以为皇后并不知情。”
“皇后不是他的姐姐吗？为何要瞒着她？”林瑶问。
“对皇后来说，地位、权利比亲情更重要。就算是她亲弟弟，只要影响到她，势必除之。有太子上赶着给自己扶不上的阿斗弟弟收拾烂摊子，她怕是乐意得很。”
听卫朔这口气，林瑶感觉他似乎对皇后有股恨意？
算了，这不是她该打听的。既然皇后更看重地位，那事情就变得好办多了。
“听殿下的意思，这楚辰定是犯过不少事，还请赐教。”
卫朔诧异地看着她问：“你不怕太子？”
林瑶脱口而出：“怕。”
太子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收拾她还是绰绰有余的。但是，“怕归怕，有些事还是得做。”
而且她也没打算明着来。
“殿下是有顾虑？”见卫朔的脸色有些凝重，一直不说话，林瑶小心地试探道。
接着又赶在他回答前，举手保证，“殿下放心，您入股报社的事，我没跟任何人提起过。要是真出了事，我是绝对不会供出您的。”
卫朔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样子看着她，林瑶有点心虚，手缓缓放下来，面上依然信誓旦旦地直视着他。
“罢了，既然二姑娘心意已决，我岂能不成人之美。”卫朔召来伏影，让他将记录楚辰事迹的簿册拿出来。
林瑶接过簿册，认真地翻看起来。里面记录着关于楚辰大大小小的事，就连他哪天去的哪个青楼，见了何人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抬头，看见卫朔坐在轮椅上，手中拿着剪刀，手起枝落，发出“咔嚓”的声音。
表面上看他就是一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柔弱的背影让人心中不由地生出怜惜之感。可他居然能将楚辰的踪迹掌握得如此详细，这般心思缜密，只怕旁人亦难逃他眼。或许就连她自己，也有一本簿册记录着她的事情。
这一刻，林瑶心中蓦地对卫朔升起了一股惧意。
这个人，太可怕了！
果不其然，楚辰手上沾染了不少的人命。其中最让林瑶注意的是，曾任兵部侍郎、现在已升为兵部尚书的周尚书之女周敏的死。
周敏外出时，被楚辰看中，命人将她绑了。她誓死不从，在挣扎中意外丧命，结果最后却是以周敏遭遇劫匪丧命结案。
兵部尚书……若是她将此事一起登报，肯定关注的人会更多，就是不知道卫朔会不会同意。
卫朔看她欲言又止的，率先问道：“看完后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知道真相，却默不作声？”
“啊……绝对没有！”林瑶连忙摆手，她不知道卫朔为何会这样问，但她确实从没有过这种想法。
卫朔这么做，应当是有他的道理，不然为何会直接把簿册给她看。
卫朔自顾自地解释：“里面有些是案子已经判了才查出来的，有些是证据不足，亦或是无法将他一击毙命的情况。”
说完也不管她信不信，他接着问：“你打算怎么做？”
“殿下介意我把这件事传出去吗？”林瑶展示了簿册上记录着周敏之死真相的那页。
林瑶的眼神恳切中又有点紧张，生怕自己会被拒绝，这是卫朔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她。
他想自己已经猜出林瑶接下来的计划了。
现任兵部尚书之女……倒是个好的开头，卫朔食指一下一下地点着轮椅把手，或许真能让这丫头给办成了。
反正他也是要有所行动的，不如索性现在交给她来做？
卫朔这般想着，嘴里已经说了出来，“簿册既给了你，那就是你的了，你想怎么使用都随你意。”
“多谢殿下，我定会让这本簿册发挥出它最大的作用。”林瑶一下子高兴地蹦起来，福了福身体。
“殿下觉得这位兵部尚书为人如何？”林瑶将簿册收起来，随口问道。
来都来了，多了解些没坏处。
“圆滑、顾家。”
虽然卫朔的回答仅有四个字，但林瑶已经从中大概摸出了那位兵部尚书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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