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暮空翻过书页，“总序”两个字被盖住，接下来是前言部分。只是他没看几个字就又站起身，书桌对面的女生有些莫名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大概在疑惑这人刚坐下怎么又起来。
思来想去，果然还是不能把刚才那本书弃之不顾，那家伙满口胡言神神叨叨，要是骗了其他人怎么办？退一万步讲，就算那书什么都不做，毕竟也成了精怪，待在大学图书馆里多少不大合适，不如带去让师父定夺，看看有没有适合它待的地方——比如在自家宫观当吉祥物似乎就不错，或者给其他弟子当教具什么的……
抱着这种想法，他重新走到书架间，随即愕然顿住脚步——他好像看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呃，等等，不对，他和师父去赔礼道歉的时候确实听到林忧泽的第一志愿是东陆大学……！
在他面前的正是林忧泽。尽管穿着迷彩服、皮肤晒得黝黑，但帽子下浅灰色的头发和身上的妖类气息都揭示着他的身份。此时林忧泽正踮着脚，费力地从最顶层取下几本书，安暮空不用看也知道他正在取的是什么。
“林忧泽！”安暮空疾步走过去，尽管压低了声音，但依旧气势汹汹。
然而就在他的声音响起的瞬间，林忧泽即刻打了个激灵，差点跳起来，手中取了一半的书也落下来，正中林忧泽的脑袋，然后再“砰”地砸到地板上，林忧泽本人（妖？）则因为痛楚和惊恐后退一步，后脑勺又“哐当”撞在铁制的书架上。和这些声响混在一起的，还有那个书妖被结结实实摔在地上的惨叫。整个场面可谓混乱无比，安暮空一时也傻了眼。
在图书馆里，这么大的动静不引起注意是不可能的。自习区的许多人都凑过来探头探脑，这层的管理员也即刻跑过来，两个嫌疑人自然是跑不掉，安暮空不得不跟林忧泽一起低着头挨了好一顿训——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这样需要安静的公共场所，训斥也得放低声音，以至于几乎有些和和气气。
等到余怒未消的管理员离开，安暮空这才看向低着脑袋看地板的林忧泽。考虑到是他害得对方脑壳疼，他不由得放缓语气：“我就是喊了你一声，你那么大反应干吗？还有，你为什么要去取那本成了精的书？”
一直没人管没人问的书妖立刻惨声叫屈：“哎呦，我的老骨头，我要散架了……快来人把我捡起来！”
安暮空才懒得理它。
林忧泽偏着脑袋不和他对视，闷声闷气道：“抱歉，只是下意识吓了一跳。这……这本书，说它太久没见过阳光，一直待在这里太苦闷，所以想让我带它出去见见人烟，我看它很可怜，就答应了。”
“……”安暮空瞥了眼地上散落的几册书，古旧的封皮上写着“太平广记”，还是手写的。这家伙倒是很会看人下菜碟嘛，面对他的时候就用修行成仙引诱，面对林忧泽就换成卖惨了？
至于林忧泽……安暮空有些烦躁地抿起唇。
林忧泽似乎并不喜欢他——好吧，“似乎”两个字可以去掉——对此他也完全可以理解，谁会喜欢追杀自己的人？人质认同综合征么？但是话又说回来，他也并不喜欢林忧泽，抛却妖类的身份问题不谈，这个懦弱胆小、畏畏缩缩的家伙究竟有什么好打交道的？
当初和林忧泽打交道，一来是出于歉意，二来则是师父让他亲近妖类的要求，然而林忧泽对他的态度始终不冷不热，很勉强的样子，安暮空才不乐意干这种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情，自从他和师父离开遂久市，两人就再没什么联系了，天晓得他们居然会在这里碰面。
他的脑海中闪过几套说辞，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最直接的那种：“我的建议是，你别管这本破书，后续的事情交给我，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没等他说完，书妖就大声惨呼起来，仗着普通人听不到，声音大得把安暮空的声音整个盖了过去，安暮空的眼皮跳了跳，咬牙切齿地蹲下，对着那本书一字一句道：“再喊一声，现在立马烧了你。”
世界安静了。
林忧泽却不怎么高兴的样子，不过在安暮空的气势下有些吞吞吐吐：“它又没做错什么，干吗这么对它？而且为什么要把它给你，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吧，这是学校的公共财产。”
“这种妖怪诡计多端谎话连篇，它刚才跟我说的和跟你说的就完全不一……”话没说完安暮空就意识到自己打了发地图炮，赶紧找补，“抱歉，没有说你的意思，只是针对这家伙。”
林忧泽没吭声。
“至于为什么交给我，”安暮空弯腰把散落的几册书捡起来，可真够重的，看来林忧泽刚才挨的那一下实在不轻，“因为我们就是管这种事的啊。让一本成了精的书待在图书馆里，合适么？万一它又蛊惑别人怎么办？”
“反正你总是占理的……”林忧泽极小声嘀咕了一声。当初追捕他的时候也正气凛然的，结果呢？但是他不想（或者说不敢）跟眼前的道士吵嘴，最后只能嘟囔，“好吧，你带它走吧。图书馆门口有检测设备，发现没经过借出手续的书就会发警报。借书需要校园卡和学生账号。”
不出所料，安暮空愣住了。林忧泽不知道他是怎么混进图书馆的，但只要安暮空不是东陆大学的学生或老师，那就铁定办不成借书手续。
那本名叫“太平”的书也趁热打铁：“所以还是把我还回去吧，我保证不会做坏事的，只是出门晒晒太阳……”
然而安暮空的表情却突然严肃起来，黑眸半眯着闪过厉色，林忧泽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书架另一侧，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里的空气似乎扭曲了一瞬。
“鬼魂？”安暮空喃喃，“不像……喂，你们学校闹鬼吗？”
林忧泽茫然地摇头：“我不清楚。我才刚入学没几天……”
似乎是高兴着终于有了它的用武之地，“太平”插嘴道：“图书馆里可没有闹鬼传说。不过，前两年我确实看到有鬼魂经过，但是次数很少，也不愿意跟我搭话……”
“难道是被驱役……”安暮空把手里的书一股脑塞到林忧泽怀里，“给你，去办借书手续，然后带它去晒太阳，晒完太阳之后交给我。我得过去看看那个鬼魂。”
“……？？”这种不容置疑的语气是要闹哪样，我凭什么要按照你的命令行事啊。林忧泽一脸问号，只是还没等他反驳，安暮空已经大步走远。“太平”迫不及待地鼓动着他赶紧去办借书手续，只是林忧泽却站在原地没动。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麻溜了结这件事，重新回到自己平静的大学生活里，然而也许是他脑子里有根筋搭错了，他在纠结之后，抱着“太平”，去追赶安暮空。
——只是出于好奇看一眼而已。他这样安慰自己。
*
万生繁育基地。
从公交车上跳下来，沿着灰扑扑满是尘土的小路再走一段，就能看到此行的目的地。据段庭霜说，这个名字来自于《南华经》中的“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这也是万生基地的宣传口号。
这地方坐落在市郊，周遭很是荒凉，高大的建筑物都没有几个，这样就更显出万生基地的特殊，它的占地面积非常广大，洛疑星踮着脚看了半天也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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