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多云,气温适中,渡航寺内游人如织,喧闹声不止。
“嗯,午饭已经吃过了,洒扫工作也干完了,”洛疑星举着手机,漫无目的地四处乱晃,“住持对我挺好的,真的,我也没犯什么错……哎呀师父!你为什么老觉得我会犯事儿呢?我什么都没干欸!”
手机里传来师父笑呵呵的声音:“你在家里住惯了,到处搞破坏,我这不是怕你去别的庙里重操旧业吗?”
说到这个洛疑星就郁闷:“您也没告诉过我寺庙里规矩那么多啊?吃饭姿势都有要求,这就算了,大殿里也不能乱跑,佛像也不能碰……”
他在家里的时候,多么自由!肆意跑跑跳跳,爬到佛像头顶趴着睡一觉都是常有的事(根据师父的说法,他小时候甚至会在佛像手掌上做标记……罪过罪过),庙里就他和师父两个,师父也从来没管过他,随他疯玩,鬼知道寺庙里原来有那么多规矩啊?
尽管他昨天下午住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异常,但今天早上的仔细观察才让他真正明白这种规矩的严苛。僧人们戒律森严,屏声凝神,行走坐卧都有章法,信众和游客在佛像前顶礼膜拜,神态虔诚,大殿里幽深寂静,不愧是庄严宝地,只可惜洛疑星浑身不自在,甚至莫名有些害怕。
真要论起来,他家可比渡航寺恐怖多了,常年没人修缮的破庙,风吹起来某些地方都吱吱呀呀响,坐落在山里也没个灯光,一到晚上,一片黑暗,只有惨白的月光照在院子里、从屋顶的缝隙上洒落进些许,照亮斑驳褪色、怒目圆睁的罗刹像,外面山风呼啸,凄厉如鬼哭狼嚎,树被风刮得“哗哗”作响,院子里的树影也随之乱舞,要是个普通人类蓦然进了这里,大概会当场吓晕过去。
但是洛疑星在家里住得很舒服。虽然师父给他准备了床铺,但他也不怎么在床上睡,到晚上天黑睡觉的时候要么找尊佛像,要么找根殿堂上的横梁,往上面一趴,四条短腿(这是师父的形容,明明他的腿根本不短!)往下一耷拉,舒舒服服就是一夜,醒来时跟横眉怒目的护法神打个照面也不怕。
可是在渡航寺,明明这里比家里热闹得多,大殿里的灯烛都是通宵燃着,佛像、神像各个都精致华美,不像家里那些褪色裂痕的木头,但是洛疑星就是觉得不自在,他甚至不太敢在大殿内停留,那里太过于庄严肃穆了,以至于到了压抑的程度,他待久了几乎有些喘不过气。
也许是跟佛像有关?他思索着缘由。他从小见到的佛像都是木制的,虽然年头久了不大好看,但他还是更喜欢那种木材的质感和气味,渡航寺的佛像几乎全都是金身,金碧辉煌,宝相庄严,可是看着冷冰冰的,很不亲切,就算是洛疑星最熟悉的观自在菩萨像,看着也有点发憷。
“我问了和我一起打扫庭院的那个阿姨,如果爬到佛像头顶上会怎么样,”他郁闷地蹲下来在石板上画圈圈,“她被我吓了一跳,连声念‘阿弥陀佛’,问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别说真的那么做,就是这么想了,那都是天大的罪过……”
“你什么时候在意起这种罪过来了?”师父的声音带着笑意,“放心好了,要是为了这种小事就给你降罪,那还是慈悲为怀救苦救难的佛菩萨吗?更别提……”
声音戛然而止。洛疑星纳闷地看向手机屏幕,信号是满格啊:“喂?师父?”
“嗯,我在。对了,我有件事要告……”
“等会儿,师父你刚才说的那句‘更别提’后面是啥?我没听清楚。”
“咳……那不重要。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准备过几天去一趟滇池。”
“真的?!”洛疑星立刻将刚才的疑问抛之脑后,激动的声音甚至引来旁边游客的瞩目,“来看我吗?”
“这是一个原因。”师父笑道,“另外,我也要参加渡航寺举办的一场法会,之后还有一场研讨会……”
“哦——”洛疑星拖长声音,“所以师父你其实是来参会的对吧,看我只是顺便。我就知道——”
师父似乎有些哭笑不得,笑骂道:“臭小子,出门才几天,嘴皮子利索不少啊。”
又笑着聊了几句,洛疑星挂断了电话。师父来滇池的话,大概也会跟他一样,住在渡航寺里?嗯,不过也说不准喔,寮房就那么几间,说不定安排法会的人会给师父订酒店住?自己到时候要不要去蹭一下呢,他还没住过酒店呢!
……呃,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他的调查顺利的话,说不定等师父来滇池时,他又要去下一个目标地点了?不好说喔,总之,今晚去了万生繁育基地再说吧。
这样想着,他转头打量四周,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转到了大雄宝殿后面的八角亭,亭子里供奉的正是千手千眼观自在菩萨,参拜的人很多——或者说来这儿的人几乎都要参拜,有些是信众,神态极为虔诚,口中念念有词,还有些只是游客,但在跪拜祈福时依旧神情肃穆。洛疑星亲眼看着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跪拜几次,旁边似乎是她儿子的男人将好几张百元大钞塞进功德箱里,也不知道是在求什么。
搞不懂喔……洛疑星动了动耳朵,他果然还是不习惯这种情景,某种意义上也许是因为反差?他认为应当放松闲适的地方,却这么肃穆庄严,以至于有些压抑。他晃晃脑袋,避开密集的游客,从侧门溜出了渡航寺。
离晚上出发还有好久,先在滇池逛逛也不错!
*
安暮空将手中翻到一半的《宗教学概论》反扣在书架上,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怎么说呢,有的内容和他从小学到的简直大相径庭,脑子有点乱啊……
他眼下正在东陆大学的图书馆。师父原先是打算带他去蜀州大学的,那里的道教研究颇为深入,而且师父和那里的几位教授都有些交情,但是由于临时有事要在滇池逗留,因此便让他先来东陆大学的图书馆学习一番,为此还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了能刷开图书馆门禁的卡片。
来的时候,师父曾意味深长地告诉他,阅读这些书籍,某种意义上是一种离经叛道的行为,如果他不愿意读,师父也不勉强。他当时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倒是清楚了很多。广大学者们以哲学、史学、社会学、心理学……的角度观察道教,由此得到的许多结论都是令人难以接受的,对于从小在宫观接受各种道家经典洗礼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他现在也明白为什么师父在宗门不太受人待见了。师父的很多想法,包括和学者的交流,和僧侣、牧师、炼金术士、妖类、神话生物……的交往,在很多人看来都是很不合规矩且离经叛道的。至于他自己……
安暮空顺着书架往前走,目光从上往下扫视,手指轻轻划过一排排书脊。
对他而言,看着他人从哲学、史学等角度去研析他从小学到的那些东西,其实是颇有趣味也很新奇的事情,也很能开阔眼界——他之所以下山游历,不就是为了增长见识么?至于离经叛道,那种东西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喂!小子!”
一声粗哑沧桑的声音突然响起。安暮空一怔,下意识四处打量——图书馆里非常安静,顶多也只有饮水器接水声、椅子拉动声,谁在这儿大喊大叫?
“小子,别乱看了!老夫在这里!”
“………”安暮空眼皮子跳了跳,老,老夫?
他迅速往后倒退几步,仰头看向声音传来的顶层书架,那里有一本超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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